第七三章(第2/3頁)
他這一下下手極重,雲浠眼前一黯,再無力支撐,往前栽倒,程昶順勢將她接住,扶著她的雙臂,讓她慢慢倚在自己肩頭。
他心口淤堵,說不出是何滋味,半晌,問:“你……為什麽……”
為什麽要替我受這一刀?
“三公子千金之軀……不能受傷,”雲浠尚還沒有昏暈過去,喃喃著道,“我摔打慣了,沒事……”
血順著她的肩頭流淌,一滴打落在他的手背,那股灼燙在觸到他肌膚的一瞬間偃旗息鼓,化作融融的暖意,安靜地順著他手背的紋理,滲入血管,走過百骸,最後淌進心脈。
程昶慢慢地垂下雙眸。
他覺得有些好笑。
她說他千金之軀不能受傷,她可知他的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他在另一個世界裏,在無影燈下無數次開胸關胸,家常便飯一般躺在手術台上等待生命的終止,每一回都會覺得無望。
獨行艱難的這一生,從不盼望能開花結果。
習慣了冰冷的器械在心上縫合操作,胸上遍布猙獰的創口,他其實早已不怕疼了。
剜心之痛他尚能從容待之,這一股滲入心扉的涓涓熱流,卻讓他頭一回覺得不適。
“小郡王,三公子在這裏!”
一列火光穿過樟木林行來,程燁領著在京房的護衛到了湖水邊,看到雲浠,他愣了一下,想要上前去扶她,卻猶疑著頓住,一揮手讓護衛把守住此處,跟隨後跟來的昭元帝與琮親王稟道:“陛下,王爺殿下,找到三公子了,衛大人與雲校尉也在。”
昭元帝“嗯”了一聲。
衛玠拱手道:“稟陛下,方才三公子遇襲,臣與雲校尉聽到響動,找來此處。”
他指了一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襲擊三公子的正是這幾個黑衣人,雲校尉為了保護三公子,受了傷。”
昭元帝目光落在程昶懷裏的雲浠身上,並不作聲。
半晌,他緩緩地道:“忠勇侯府雲氏女數度救昶兒於危難,來人——”
“在。”
“帶她下去尋太醫醫治。”
幾名內侍官越眾而出,想要去扶雲浠,可程昶不松手,拽了幾下,都沒能將她從程昶懷裏拽開。
“這……”其中一名內侍官為難,正欲稟報,回頭一看,只見昭元帝目色凜然,當即用了蠻力,這才把已經昏暈過去的雲浠拉開。
程昶怔怔地看著內侍官將雲浠帶走,在原地頓了良久,才站起身,朝昭元帝與琮親王行了個禮,說:“有勞皇叔父、父親費心,明嬰沒事。”
琮親王沒應聲。
昭元帝吩咐道:“衛玠、程燁,即刻去查,看看究竟是誰膽敢在延福宮對昶兒動手!”
衛玠與程燁拱手稱是。
昭元帝說罷這話,目色微緩,又對程昶道:“你太皇祖母在席上久不見你,擔心得緊,所幸你這廂出來沒有受傷,今日到底是她的壽辰,不能敗了興致,這便隨朕回去罷。”
說著,垂眸見他的絨氅上滿是血漬,擡手示意內侍官替他褪了絨氅,親自解下自己的為他罩上。
這便是天家,永遠都在粉飾太平,無論私下如何兵戎相見,面上都該其樂融融。
程昶一回到昆玉苑,太皇太後便由余淩扶著迎上來,拉過他的手憂心地問:“怎麽去了那般久,沒事吧?”
程昶道:“太奶奶放心,不過是四處走了走,沒事的。”
“這就好,這就好。”太皇太後撫了撫心口,轉而笑著道:“適才上了玉蓉湯,我記得你最愛吃,特地讓淩姐兒拿小爐給你煨著,只等你回來。淩姐兒,還不快去為昶兒把湯碗呈過來?”
余淩應了聲“是”,跟程昶盈盈一拜,步去席邊端了湯碗,喚道:“三公子請用。”
程昶點了點頭,接過碗,目光不經意間,在她身上掠過。
余淩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衣裙。
程昶想起雲浠今日穿的是霜青色,同樣是青色,可穿在雲浠身上就格外好看,稱著她額間的玉墜,鬢邊的簪花,幹凈而明媚,今日在宴上,他就看了她好幾眼,但她只顧著吃宴,都沒發現。
他想起那朵開在她肩頭滾燙的血花,不由移開眼,去看雲浠的席次。
席上空空蕩蕩的。
她還沒回來。想必也沒有這麽快回來。
太皇太後看程昶這副失了神的模樣,移目去看昭元帝。
視線對上,昭元帝對太皇太後微一頷首,太皇太後於是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拉著程昶的手笑著道:“昶兒,太奶奶有個心願,不知你應是不應?”
“你既已及冠,說起來很不小了,王府裏連個正妃也沒有,這不成體統,早早納了妃,你皇叔父也好為你封王世子呀。你與淩姐兒一起長大,說到底是青梅竹馬的情誼,你目下既沒有喜歡的,趁著太奶奶的壽辰,不如就由太奶奶給你做主,讓你皇叔父為你與淩姐兒賜個婚,算是為太奶奶祝壽了,你可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