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第2/3頁)

程昶看雲浠一眼,見她與阿久一樣,正在仔細看小販車上的花燈,“嗯”了一聲說:“去看看。”

上元夜沒有宵禁,城門徹夜不閉,沿著秦淮水走上小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小販住的大院。

大院裏滿是祈天燈,就這麽一眼望過去,大約有百來盞,燈身上描著花樣,上身紅朱,下身淺青,紋理清晰可見,像尚未綻放的花骨朵。

大綏尚燈,小販家自祖上就是紮燈的,一家好幾個兄弟,全憑這個糊口,生意好的時候,養活一大家人不提,一年下來還有富足。

小販道:“雖說花朝節、秋節,也有人買燈,但上元夜是賣燈最好的時候,就說小的一家子,一年紮的一大半燈,都該在今天賣。”

正所謂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

程昶點了一下頭,對張大虎道:“你去借幾個推車。”

再問小販:“你算一下,你這一院的祈天燈,加上今夜攤上的提燈、河燈,一共多少銀子?”

“這……”小販看了一眼,粗略估計,“全部加在一起,怎麽也要五十兩吧。”

程昶問孫海平:“帶銀子了嗎?”

“帶了帶了。”

程昶點了下頭,指了指院子裏的祈天燈:“都買下來。”

雲浠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後趕緊道:“三公子不必,我賠他就行——”

說著,連忙去解腰間的荷包。

程昶將她一攔,笑了下:“我來。”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孫海平那頭已付好銀子,張大虎跟附近的官差借了推車,幾人合力把滿院的燈都堆放去車上,一路推著到了秦淮河岸。

推車裏的提燈河燈與祈天燈加在一起有幾百盞,單是他們幾人,就是放一夜也放不完,所幸這裏雖是城郊,秦淮河水邊也有許多過節祈願的人。

程昶道:“把燈都分出去吧。”

孫海平與張大虎應了,將推車推了過去。

在河邊玩鬧的孩童們看到有人贈燈,立時擁了上來,圍著孫海平和張大虎討要。阿久看他們玩得開心,也上前去湊熱鬧。

上元節的規矩是先放河燈,再放祈天燈。

男女老少們得了燈,紛紛自秦淮水邊放下,河水上頃刻泛起點點亮色。

雲浠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她有些躊躇,不知道怎麽與程昶開口,本想和他提買燈的事,想把銀子還給他,可是她此前已提過一回了,一再開口,反顯得自己有些斤斤計較,思量片刻,終是先問了句不相幹的:“今夜是上元夜,三公子怎麽會在西所值勤?”

程昶淡淡道:“不值勤,就要進宮去吃宴,我不想去。”

進宮吃宴,必然要與太皇太後一起,太皇太後必然要把余淩塞到他旁邊,余淩這個人,雖然行事得體,分寸有度,但他不喜歡,既不喜歡,不如避嫌。

所以幹脆到值廬裏躲清閑,且上回得了衛玠提點,正好翻一翻鄆王賑災的案子。

孫海平幾人分發完河燈,張大虎回來推放著祈天燈的推車,程昶順手從上頭拿了一盞,遞給雲浠:“不許個願嗎?”

雲浠接過。

祈天燈足有她半個身子那麽大。

奇怪此前分明有許多願望的,可眼下他就站在自己身邊,最難最遠的那個似乎已實現了,余下的,便只剩零星一個了。

雲浠垂眸看著手裏的燈,笑了笑道:“我沒什麽願望,就希望我關心和關心我的人都能平安順遂,”她頓了頓,“還有三公子,希望三公子也能平安順遂。”

言罷,她取了火折子,探進祈天燈裏,點了燈芯。

火光在花燈裏亮開,將燈壁映得明艷異常。

她似想起什麽,道:“對了,毛九最後留下的線索,三公子您查得怎麽樣了?已過去這麽久了。”

程昶道:“已經有些眉目了。”

他略頓了頓,似乎從雲浠的言語中辨出了幾許別意,忽然道:“陛下不希望我與你走得太近,但我也不願他硬塞給我姻緣,年關節前後,他盯我盯得太緊,所以這麽久了,我只好不去找你。”

雲浠聽了這話,手裏動作驀地一僵。

片刻,她緩下心神,心想大概是自己會錯意了,三公子說想來找她,興許只是為了查“貴人”的事。

他此前說過要和她一起查的。

手中的祈天燈已徹底點燃了,夜風拂過,火光獵獵。

雲浠閉眼默許了心頭願,將祈天燈往上一放,燈於是乘著風,緩緩往天上升去。

河邊不少人也已放了祈天燈了,雲浠仰頭看去,漫天花燈,密密匝匝地升騰而起,像萬千星辰在人間飄散,天地浴火。

“真好看。”雲浠道:“從前我在塞北的時候,最喜歡跟著哥哥放祈天燈。那時我就想,要是能有許許多多的祈天燈一起放,一定很好看。”

程昶別過臉去看雲浠,她的眸子清亮而明媚,仿佛隨意一盞燈火映在裏頭都能照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