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雲浠辦完差,回到忠勇侯府已近傍晚。

她徑自去了自己小院,褪下白日裏的鵝黃裙裳,囑鳴翠拿了身公服來。

正換衣,只聞外頭有人叩門,方芙蘭推門而入:“阿汀?”

雲浠愣了愣:“阿嫂?您今日不是該去藥鋪看病?”

方芙蘭將端來的小點擱在桌上,笑道:“薛大夫今日家中有事,讓我明日再去。”

見她正換公服,又問,“你這個時辰換衣是要做什麽?要去西山營?”

雲浠“嗯”了聲。

方芙蘭看著她,半晌,道:“阿汀,我聽說……三公子回京了?”

“對,回京了。”雲浠抿唇一笑,“所以我想快些把差事辦好,改日三公子那邊若有差遣,我好幫他!”

方芙蘭柔聲道:“你自嶺南回來後,便沒在家中住過幾日,不是在西山營呆著,便是外出尋三公子,前幾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說要去揚州辦差,眼下三公子找著了,你好歹在家中吃過晚膳再走。”

“不吃了,若再耽擱,等到了西山營,該是明日早上了。”雲浠道,她將腰封束好,拿上劍,“我去後院看一眼白叔就走。”

春日濕氣重,白叔這幾日腿疾復發,沒怎麽做活,成日歇在屋中,好在府內管家事宜大半由趙五接手,白叔樂得清閑,雲浠去看了他一眼,與他說了幾句話,隨即與白苓一起出得屋來。

二人走到後院一處廊下,白苓四下看了看,見周遭無人,從荷包裏取出一張紙箋,遞給雲浠:“大小姐,這是近日少夫人去藥鋪的日子與時辰。”

雲浠“嗯”了一聲,接過來,細看一遍。

這是她自嶺南回來後,吩咐白苓做的。

忠勇侯府的內應,只能在方芙蘭、趙五,與白苓之間,雲浠回來得太晚了,拼命追查,只排除了白苓一人的嫌疑。

但她差務纏身,兼之又要找程昶,分|身乏術,於是以讓趙五接替管家事宜為由,讓白叔盯著趙五,又以擔心方芙蘭為由,讓白苓暗中幾下方芙蘭每回去藥鋪的時間。

白苓道:“少夫人近日去藥鋪子去得不勤,有兩回都是薛大夫到府上來為她看診,薛大夫說少夫人這病,多是憂思所致,大概因為大小姐自嶺南回來後,總不在家中。其實大小姐只要常回府,少夫人的病想必就能日漸好了。”

雲浠暗暗將紙上幾個日子記下,隨即將紙一折,收入袖囊,笑道:“我知道,等忙過這一陣,我就常回府來陪阿嫂。”

言罷,喚來一個廝役去牽馬,從後院出了府。

天邊雲層厚重,黃昏時分,霞光還未來得及覆上雲端,便被一片暝色吞沒,雲浠見夜雨將至,催馬行到府門口的一條巷外。

巷子裏,已有忠勇舊部的親衛在此等候了,雲浠略微回想了一下方芙蘭去藥鋪的日子,吩咐道:“你去查一下,正月十六,正月二十九,二月初四,這些日子,金陵,尤其是朝中,可曾發生過什麽大事。”

親衛領命,趁著夜雨落下前,打馬往綏宮的方向行去。

是夜時分,積蓄了一天的雨終於落下,雨水淅淅瀝瀝的,終夜不止,到了隔日晨,才隱隱有休歇之意。鳴翠撐著傘,扶著方芙蘭上了馬車,與她一路到了秦淮水岸的和春堂。

方芙蘭下了馬車,取出一錠銀子遞給鳴翠:“阿汀那身新制的水綠衣衫破了,你去綾羅莊,幫我買最好的絲線,我回府後為她補上。”

鳴翠道:“好,那奴婢買完絲線就回來陪少夫人。”

方芙蘭柔柔一笑:“不必了,綾羅莊離這裏遠,離侯府近,你一來一回不方便,買好絲線便先行回府吧,左右薛大夫為我行完針,府上的廝役會來接的。”

鳴翠想了想,點頭應“好”,隨即接過銀子,往綾羅莊去了。

到了藥鋪子裏間,薛大夫推開暗門,將方芙蘭引往連通著的小院。

雨水到了這會兒已經歇止,可天邊仍是雲蒙蒙的,風有些涼,陵王一身淡青曳撒,早已等在亭邊。

亭中的小爐上溫著酒,他手持酒盞,並不飲,遙遙看到方芙蘭,一笑:“來了。”

方芙蘭略欠了欠身:“殿下。”

隨他一起步入亭中,遲疑片刻,說道,“我聽說,三公子……回來了。”

陵王握著酒盞的手略一頓:“是。”

“本王這個堂弟,實在命大,上回落崖,昏迷了兩月,回來後跟個沒事人似的,這回分明被鎖在火海裏,竟又被他撿回一命。”陵王悠悠道,“雲浠可曾與你提過,明嬰是如何生還的?”

“不曾。”方芙蘭搖了搖頭,“阿汀從嶺南回來以後,凡事都不與我多提,也常不在府中住,不知是對我起了疑,還是只是為了躲親事。”

“罷了,她既不願說,你也不必打聽,左右明嬰活著已是事實,他知道是我害他,日後必不能與我兩立。”陵王道,想起日前柴屏命人傳信,稱是秦久偷了李主事臨終留下的血書,問,“秦久這個人,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