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雲浠迫得近前,拔出插入地面的紅纓槍,持槍在程昶跟前一擋,斥問:“殿前司因何傷人?!”

殿前司武衛長本是受宣稚之意取三公子性命,眼下乍然見到雲浠,不知是生了什麽變故,再往雲浠的來路上一看,遙遙千余人,也不知她統共帶了多少兵馬來明隱寺。

殿前司埋伏在平南山中的人雖多,但大都藏於垂恩宮附近,就這麽倉促與明威將軍所率的忠勇部對上實屬不智,何況寺裏寺外還有陵王的大軍。

武衛長於是暗道一聲:“走!”帶著自己的衛隊迅速撤走了。

雲浠沒有派人追,她很快收了槍,見程昶嘴角與衣衫上到處都是血,連忙將他扶起身,急問:“三公子你怎麽樣?可是哪裏受傷了?”

不知是不是瀕死的危機解除,時空顛倒所帶來的劇痛慢慢自周身退去,眼前視野逐漸清晰,聽覺亦恢復如常。

雖然仍舊十分乏力,但在濤瀾烈火裏飽受砭灼的心總算落到實處了。

神志回籠,程昶緩了半晌,回道:“我沒有受傷。”

然後他說:“阿汀,你不該來。”

雲浠仔細看了看程昶的衣衫,上面並無裂口,心知他沒有受外傷,微微松了口氣。

她擡起袖口為他揩去嘴角的血漬,一面說道:“三公子深陷絕境,我不能不管。三公子擔心我受牽連,可以什麽都不與我說,然後撇下我,獨自一人赴險,可是我做不到獨善其身。”

雲浠說這話的時候雙眸是低低垂著的,言語間竟有些負氣。

程昶聽出她的怨怪之意,解釋道:“如果今日的生逢絕境的只有我,所累及的只有你,我就是拉上你,一起共赴險局也沒什麽。但是,阿汀,你不是一個人,你身在將門之家。”

每回深陷絕境都是孤身一人,若是可以,他何嘗不願意有人與他同生共死?

可是她是將門之女,如今更是當朝將軍,他既然被昭元帝打上“反賊”之名,她若帶兵幫了他,難道要讓世代忠烈的忠勇侯府名聲盡毀,成為叛國犯上的賊子?

即便她有法子為忠勇侯府脫罪,他不能讓她冒此風險,那麽多無辜的將士一旦受牽連該怎麽辦?

這世上生死是大,正因為此,每個人的命都是命,沒有誰該為誰犧牲,這便是他的方圓。

山野間的拼殺聲沸反盈天,宣武將軍所率兵馬撞破寺門,已殺到明隱寺裏頭來了。

程鳴升戰死,遊騎將軍被擒,輔國將軍的殘部四散潰逃,沒有這萬余人相助,翊衛司的禁衛軍就算再驍勇善戰,奈何敵眾我寡,被陵王的兵馬打得節節敗退。

山中局勢混亂不堪,翊衛司正面迎敵,幾支陷於兵亂的殿前司武衛隊急於突圍,到處都在廝殺。

更遠處,許多廟宇都著了火,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將這日暮天穹燒成一團詭異的血紅。

宿台與羅伏結束了與殿前司的纏鬥,趕來程昶這邊,二人見程昶無恙,知是雲浠在最危急之刻護住了他,同時與她謝過。

崔裕甩開追兵,朝雲浠抱手道:“將軍,宣武將軍方才已帶兵朝這邊來了,他的人已經發現我們了!”

形勢危急,一眾人也顧不上禮數,宿台聽了崔裕的話,立刻就問:“你們帶了多少將士?”

雲浠道:“本來有兩萬,但我今日之所以能順利潛藏入明隱寺,全憑與裴闌合作,現今大半兵馬都舍了他,手上只有兩千。”

兩千將士聽起來雖眾,但於眼下的局勢而言實在杯水車薪。

不提陵王手上有兵馬近十萬,昭元帝的殿前司禁軍更是只多不少。宣武將軍已從東面破寺門而入,懷集、張嶽幾位將軍也從明隱寺西北趕來集合,更莫要說潛藏在這寺中昭元帝的人。

他們中,無論是誰,都是想要程昶的命的。

忽地一聲巨響,一座廟宇經不住烈火焚燒,轟然坍塌了,濃重的灰霾在斷垣上落定,露出後頭身著銀甲的士兵。

宣武的人。

“小心!”

下一刻,羅伏高聲提醒。

宣武的陣前兵一看到雲浠等人,想也不想,第一時間張弓搭箭,好在雲浠反應極快,摘下紅纓槍,橫槍一掃,將飛來的箭矢擋開,在崔裕的掩戶下,迅速撤去一座佛塔之後。

宣武的人似沒有追來,但一眾人不敢懈怠,沿著佛塔後的小徑,往最近山路疾去。

路上,崔裕問:“將軍,我們去哪裏?”

雲浠仔細想了想,心中尚未有答案,便聽程昶道:“去垂恩宮。”

“不行。”雲浠道,“陛下既這樣都不願放過三公子,垂恩宮附近必然埋伏了大批殿前司的兵馬,若去那裏,三公子只怕會更危險。”

她想了想,斬釘截鐵道:“往南走,我們護三公子下山。”

說著,轉身便要改道。

程昶握緊雲浠的手,拉著她站定,說道:“眼下陵王知道裴闌背叛他,必然早已派人去了明隱寺南門,殿前司不願放過的人只我一個罷了,我們如果往山下走,如果遇上陵王的人,生還的可能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