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戰火燃遍山野。

陵王士卒歷經一日的拼殺,本該力竭,然而,或許是身陷絕境重新激發了他們鬥志,一時間勢如破竹,個個宛如死士。

雲浠以少敵多,本來還能用軍陣禦敵,遭到這般不要命的沖擊,前陣很快就亂了。

破口越來越多,雲浠見勢不好,提起紅纓槍,將數名沖入陣中的敵兵斬於槍下,正打算自己補上缺口,身邊一名邏卒來報:“將軍,西側盾甲營抵擋不住敵軍沖擊,已經潰散了!”

雲浠極目看了一眼,很快吩咐:“讓他們退守後方山坳,借地勢與敵方周旋。”

“是!”

這名邏卒還沒退走,又一名邏卒來報:“將軍,輕騎營無法突入敵陣,崔校尉命屬下來向將軍請示,能否從山後繞行?”

雲浠一聽這話立刻皺了眉,喚來一名士卒補上自己的缺口,登上地勢高處,展眼望去,原來陵王大軍的中心陣已移去山邊,兩側有山勢保護,只能從後方破入。可是陵王兵卒眾多,輕騎營一旦深入敵境,只怕還來不及破陣就被殲滅了。

雲浠的原計劃是用大陣抵禦住敵軍,然後讓輕騎營在敵陣中制造混亂,借此拖到衛玠援軍到來,眼下計劃受挫,只得吩咐:“讓崔裕帶著人撤回來。”

輕騎營本來是忠勇軍最鋒利的一根矛,在草原上幾乎是無堅不摧,奈何眼下受地勢所限,這根矛竟也鈍了。

崔裕很快回來,勒馬在高地下請示:“將軍,敵軍沖鋒營攻勢太猛,前軍已快抵擋不住,不如由末將帶輕騎營掠陣?”

雲浠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輕騎營破陣是一把好手,可是把矛當作盾用,便不大起作用了。

她又極目看向陵王大軍,其實她可以理解這些敵寇們為何如此驍勇,他們淪為叛軍,不勝即死,只能搏命。

只是,被他們這麽強攻下去,只怕不出兩刻,她的忠勇軍就要潰敗了。

雲浠身經百戰,早已練就一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越是危急關頭,越能靜下心來,目光掠過山野間沖鋒陷陣的將士,慢慢憶起當年離開塞北前,與蠻敵交鋒的最後一戰。

那是一場鏖戰,雲浠記得,當時她只有十一歲,雲舒廣身著銀鎧,指著草原上奮力拼殺的蠻敵,問身後的一對兄妹:“洛兒,阿汀,你們說,這些蠻子為何這麽拼命?”

“因為他們沒有越冬的吃食了。”雲洛道,“這一仗打不贏,他們搶不走我們的存糧,這個冬天他們就過不去了。”

雲舒廣頷首:“所以有時候殺敵,不必費力跟他們打,攻心為上。”

說著,他喚來一個部下,將糧倉失火的假訊傳遍草原。

不出半刻,原本還勢如破竹的蠻敵不擊自潰。

是了!

雲浠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計——死士與哀兵之間其實只有一線之隔,關鍵在信念二字。

她立刻問崔裕:“望安在垂恩宮對嗎?”

“望安?”

“就是五殿下。”

昭元帝她不指望,但她相信田澤與田泗。

“你立刻去垂恩宮找五殿下,請他想辦法幫我弄一副殿前司統領的盔甲與旌旗,你親自去!”

“是!”

雲浠吩咐完崔裕,又命身邊士卒去軍中找來一名體型壯碩,嗓門洪亮的將士,正要著人牽馬,沒想到崔裕竟就扛著旌旗與鎧甲回來了,雲浠一愣:“這麽順利?”

崔裕笑道:“原來五殿下早已暗中安排了人接應我們,聽聞將軍要殿前司鎧甲,田公公立刻著人備好了,另外小郡王也傳信說,他已集結好翊衛司的兵馬,只待五殿下與陛下爭取到開宮門的聖令,他立刻前來支援。”

翊衛司雖僅有兵馬數千,有程燁率領,亦可謂一支雄兵。

雲浠點頭,悅然道一聲:“好!”隨即讓適才那名嗓門洪亮的將士換上殿前司的鎧甲,吩咐道,“你騎上馬去陣中揮旗傳令,就說殿前司已整軍待發,即將前來支援。”

“是。”

雲浠又對崔裕道:“待會兒陵王大軍得知殿前司會來支援,軍陣一定會現亂象,你看準這個時機,帶著所有將士猛攻張嶽的兵陣。”

“只打張嶽的兵陣?”

“對,別的誰都不必管,只打張嶽的人,往死裏打。”雲浠道。

陵王的大軍是聯兵,聯兵的好處是人多,但也有壞處,就是不夠齊心。

雲浠雖與敵方幾位將軍都不大熟,同為武將,她對張嶽這個人還是有些了解的。

張嶽與裴闌一樣,十分自私,所以一旦殿前司會來支援的消息傳出,張嶽的第一反應一定是先將自己的兵馬後撤,這個時候,如果雲浠的忠勇軍只對他窮追猛打,而其他兵陣均無恙,他便會不甘不平,在後撤之時萌生退意。

這麽危急的關頭,聯兵中只要有一支退了,其余的便不潰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