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人落淚,盈盈欲碎,脆弱又嬌憐,那顆淚珠子便是奪人心魄的明珠,再加之其遭遇,任誰瞧了都會心存不忍,只想讓人將其擁入懷中,捧在手心,放置心尖百般疼愛。

只可惜,幼安面前的這位不是尋常男子。

周津延俯身罩著幼安,壓迫感十足,他目光停在她的淚痣上好一會兒,直到她的淚珠落到自己掌心,按著她淚痣的指尖微僵,看著尤帶溫熱的淚珠子,眉心蹙起,俊美的面容帶上一絲陰郁。

孟春在一旁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心裏咯噔,完了。

他們在周津延手底下做事,對他喜惡算是了解,他討厭旁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的,更討厭沾上血漬淚漬類的流液。

果然,就見周津延直起修挺的腰身,拿出一方潔白無瑕的絹帕,覆蓋住碰過幼安的右手,慢斯條理地擦拭起來,從掌心到指尖,沒有放過任何角落,動作優雅又矜貴,只是他的動作不像是在擦手,反倒像是在擦拭一把見血的寶刀。

他一直沉默著,沒有出聲,但一舉一動無一不直白的透露著嫌棄。

幼安臉頰上還掛著淚珠,整個人都呆住了,難以置信自己就這樣被嫌棄了?

周津延撩起眼皮,斜瞥了她一眼,把臟了的絹帕遞給孟春,轉身往圈椅前走。

幼安伸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碰到一片濡濕,頓時又難過又羞憤,難過是沒有做到答應哥哥的,羞憤是覺得受到了侮辱,她深吸一口氣,心裏就像是破了個大洞,不斷有人往裏灌著涼風,眼淚徹底止不住了。

冷風穿堂,白綾飄蕩,靜謐的大殿內,幼安毫無顧忌地哭成了個淚人兒。

周津延靠著椅背,掌心只剩下絹帕滑過的觸感,他冷眼盯著幼安,支著手肘,指腹慢悠悠地按著額角:“不許哭!”

幼安淚眼朦朧想這人聲音怪好聽的,不過……

她手背拂過眼睛,又帶下一串淚水,撇撇嘴,側過臉,不理他,她還記著他嫌棄她的事情,明明是他主動來碰她的,她都沒有嫌棄他呢!

更何況,這人究竟是誰啊?好霸道的,她都已經這麽可憐了,為什麽他連哭都不讓,幼安自暴自棄地想,反正她也沒有以後了,何不哭個痛快。

幼安愈發放縱,眼淚不斷的湧出,她非常想哭出聲,她也這麽做了。

周津延嗤笑,他倒是不知道,現如今還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隔壁屋子那個,他只一嚇,就止住了哭聲,這位倒是膽子大的,看來還是他西廠名聲不夠響亮。

周津延右腿隨意搭上左膝,目光帶著審視,他剛回京,還未有空閑換喪服,身上依舊穿著織金蟒袍,大片的過肩蟒紋,絢麗又霸氣的紋樣穿在他身上並沒有壓制住他的氣場,反而在他的俊容的襯托下顯得暗淡了些。

幼安打小就愛哭,她自己也琢磨出,不使臉扭曲又能讓兄姐心軟的哭法,從默默垂淚,到小聲抽泣,不管從哪個方位來看,都漂亮得像是一幅畫兒,這些哭法都像是刻在了她骨子裏一樣,她此刻只是無意識地用了。

眼淚從睫毛下緣中部成串墜落,沿著飽滿嫩滑的面頰滑至線條流暢的下顎再從精巧的下巴落到衣襟上,秀氣的鼻尖翕動,被她咬的紅艷的嘴巴微微張著,泄出一聲聲令人心疼的哭聲。

孟春在一旁都看直了眼,雖然他不算男人,但也這不妨礙他欣賞美人。

而周津延在西廠詔獄中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哭法,此刻也不得不承認,哭得不讓人心煩的這是頭一個。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周津延有閑心欣賞她哭,他可沒個好性兒,更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

眼瞧著周津延臉色不好,孟春到底不忍這樣一個人美人受苦,站在周津延椅子後頭勸道:“娘娘也別哭,問您幾句話,您如實回答就可,督公最是好講話的了。”

周津延警告地瞪了孟春一眼。

孟春摸摸鼻子,傻笑了一下。

娘娘?幼安哭聲停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在叫她,她更難過了,嘴角一癟,眼淚吧嗒又掉了下來。

幼安的兄長姐姐最吃她這一套,她想要什麽,只要掉幾顆眼淚,就都如她願了。而她們也不舍得幼安哭這麽久。

進宮後自然不會有人哄她,這樣的哭法,雖是痛快,但也傷身,幼安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哭過了,腦袋昏沉,心口劇烈抽疼了兩下,她知道自己身體的毛病,可是她停不下來,她只想把她這幾日的害怕和恐懼都哭出來。

幼安手掌捂著心口,輕咳了兩下,大口喘息著,白嫩的小臉也變得通紅,不知道是哭久了接不上氣了還是被寒風吹的。

但就算這樣,也阻礙不住她沒個消停的眼淚。

周津延見她這模樣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不過看她哭個不歇,額角突突跳了兩下,皺眉,沒見過比她還能哭的:“想來娘娘是要換個地方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