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閹賊誤我!”張方隆摔了手中的長刀, 怒喝道。
他的親兵替他撿起,上前道:“將軍現下作何打算?”
張方隆巡視自己和親兵們狼狽的樣子,冷笑一聲:“自然是要搏一把。”
真定府驛站
四下寂靜, 只聽得到雪落的聲音。
周津延站在窗後,透過廊下的燭火看簌簌打在窗欞上的雪花。
身側燭台爆了燭花,孟春進屋低聲道:“宗主爺, 張方隆事成了,已經帶人從溫泉宮過來了。”
周津延拿著雪白色的巾子將從窗戶縫隙中飄進屋,化在窗台上的雪水慢條斯理地擦幹。
淡聲問:“那孩子?”
“陛, 那孩子已經安排好了,換了死嬰, 絕無遺漏。”孟春道。
周津延點點頭, 轉身往外走。
皂靴踩在雪地裏, 發出悶響,留下深深的腳印。
但印跡很快又被大雪覆蓋。
孟春走在前頭, 在一間屋子門口站定,挑開厚重的門簾, 輕輕地推開門。
周津延彎腰進屋的瞬間幼安也尋著聲音轉身看他。
幼安把手裏的袖爐放到他手裏:“你捂捂啊!”
周津延收下她的好意,低眸看她,幽深的目光格外專注。
幼安被他看得不安, 緊張地問:“出什麽事情了嗎?我們不能走了嗎?”
周津延低笑,擡手,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面頰。
該是養肉的季節, 她卻瘦了。
幼安怔怔地望著他,不明白他這是怎麽了。
周津延手掌從她面頰慢慢下滑,掌心朝上攤平擺在她面前。
幼安眨了眨眼,指尖微動, 緩緩地擡起來放到他掌中。
剛觸碰到周津延的手掌,他便合起手指,嚴嚴實實地包裹住她的小手:“準備好了嗎?”
幼安低頭看看自己,穿戴整齊,裝備完好,點一點頭。
周津延幫她戴好披風的兜帽,把袖爐放在她空著的另一只手的手心裏,帶她走出去。
撲面而來的風雪打在臉上,幼安努力睜著眼睛,緊緊的與周津延走在一起。
幼安坐上早已安排好的馬車,推開車窗往外看,數支利箭飛入驛站院中。
驚醒各屋休息的宗室親貴,內宮命婦們。
他們呼救著,四處逃竄著。
“你進來啊?”幼安手擋在眼前,眯眼眼睛和周津延喊道。
周津延彎唇,俯身強勢推她進去,關上窗戶,沉聲道:“過會兒不管聽見什麽動靜,都不許出來。”
一硬物件砸上裏窗,向周津延透露著幼安的不滿。
張方隆趕來看著提前奔逃的皇親們,知道周津延提前做了準備,命人放了一把火後,立刻帶人朝驛站後的官道上追趕而去。
“周賊豎子!”張方隆的聲音傳來。
周津延聽著身後的馬蹄聲,朝孟春使了眼色。
孟春替換駕馬的馬夫,驅馬飛馳。
幼安整個人都不安極了,趴在車門聽外面的動靜,刀劍廝殺聲入耳。
待幼安要細聽,那聲音卻越來越遠。
開門卻發現門從外面鎖起來了,幼安毛孔倒豎,宛若墜入冰窖,用力拍拍車門:“他還在嗎?”
孟春揮了馬鞭:“娘娘放心,宗主爺本事大,馬上就回來。”
幼安揉揉眼角:“大騙子。”
她憋著眼淚,等待周津延。
不過幸好的是,周津延沒等她眼淚掉下來,就追趕上來。
周津延跳上馬車,開門看見坐在地上的幼安,笑了一聲:“你做什麽呢?”
幼安扁扁嘴,連滾帶爬地起來撲進他懷裏,不顧他渾身的血腥味,靠著他,眼淚這才掉落下來。
周津延往後退了一步,單手摟她,配合她的姿勢,與她一同坐在了地上。
“嚇死我了。”幼安委屈地控訴。
知道他不見了,幼安害怕極了,她害怕他和綰綰一樣,再也看不到了。
“我身上臟,味道不好聞,快讓讓。”周津延下顎抵著她的頭頂說。
幼安吸吸鼻子,撲鼻的濃烈的血腥味,將她喜歡的味道完全覆蓋住了。
她放開他,看他的俊容,體貼地說:“我給你拿衣服換。”
行李被珠珠帶去了熹園,幼安隨身攜了兩套換洗的衣袍。
這會兒正好用上。
車廂很大,一張可容兩人安睡的坐塌,塌上置了小幾,幼安跪在地毯上,打開塌下的小櫃子,拿出周津延的衣袍。
抱在懷裏,轉身看他。
周津延舔了一下幹澀的薄唇:“不必,等到了地方,沐浴後再換。”
幼安不贊同地皺皺眉:“您身上濕啦啦的,都是雪水和血水,穿著受涼要傷風的。”
她覺得他怪怪的,他平日是個愛潔的人,身上沾了臟東西,都是立馬就要換的。
但周津延還是拒絕。
幼安看他臉,他的面色有些泛青,原以為他是在外被寒風吹得,現在……
幼安手掌撐在地毯上,湊過去在他身上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