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燒了我

〔一〕

我決定在家住兩天,讓永康氣消了再回去。

沒想到剛把永康放進冬天冷凍一下,我事業上的春天就來了。媛媛姐安排我三天後采訪最近走國際路線的白蓮花,而且是封面文章!

按理說,這都是外請的撰稿人做的事兒,稿費是千字一千塊,十月刊是雙封面,時尚版和時裝版倆封面加在一起,文章得有一萬字,扣完15%的稅,我能拿8500呢!

這好事兒哪輪得到我一個助理編輯幹,但媛媛姐說,沒弄過一線大咖封面的,說你是《時尚風潮》的專題編輯,誰信啊!聽出來沒有,媛媛姐這是要給我轉正的意思!

早晨八點,出租車上,去往大郊亭橋東的攝影棚的路上,我雖然睏成狗,但依然百感交集。這一步真是走對了,想想,我這一路走來,還挺勵志的。

我原來在八寶山地鐵站的窗口賣票,車呼嘯而過,帶著風,也帶著尿味,這味道我聞了四年——誰這麽缺德啊,老在地鐵撒尿。

賣票太沒勁了,我抽屜裏就常備著點帶字的書解悶,最能帶我脫離這尿味的環境的,還是時尚雜志,看著看著,有人忽然買票,我連忙把抽屜關上,擡頭望,感慨萬千。

中國人的長相吧,挺博大精深的,比如有些乘客,長的真是讓人一言難盡,春節直接把自拍貼門上,能當門神辟邪用了。

雜志上人家已經過著衣不裹體的高雅生活了,我還得聞著尿味,穿著軍大衣,過早地過上了大媽一樣的生活,已經沒人把我當女的了。

但後來呢,某個領導非要搞標準化服務,嚴禁我們上班開小差,連這點樂趣都沒了,沒人買票時,我無聊到只好打腹稿編故事打發時間。

“安檢那幫人的生活因為太沒技術含量,最先退化成僵屍,抓人時嘴裏還叫著請您安檢謝謝配合,福子想逃離這僵屍之地,但帶著時尚雜志遁走時,發現她的半條腿已經僵屍化了……地鐵已經不運行了,因為司機的腦子被先僵屍化的同事吃掉了,福子用十月的雙封面時尚雜志當武器,紙的質量真好,開辟出一條血路……她終於爬出了地鐵口,呼吸著沒有尿味的空氣,啊,這是東大橋地鐵站,離世貿天階很近,福子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了時尚大廈門口,倒下……新一期《時尚風潮》就是用福子的遺照當封面……”

買票充值的乘客常常被我熱淚盈眶的樣子嚇到,因為我正想著封面的標題,《福子:新時代的李素麗》。您要問我,李素麗是誰?行行行,你們90後年紀小,了不起!但您也瞧出來了,我在胡思亂想方面很有建樹,然而沒有被發掘的才華只能埋在地底下,時間久了,沒準就變成煤礦啥的。

美國一個保姆愛拍照,她死後底片被人洗出來,大家都誇說真是攝影界的掃地僧啊,但她已經死了,這種誇獎有屁用啊!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二〕

樂很快就找我了。

我這人吧,經常有狗屎運。我初中時一個姐們兒,人鬼精鬼精的,在時尚雜志實習時,倆腿一劈睡了雜志的男出版人,畢業後直接轉正去那兒當銷售。後來她發現當編輯的閨密正滿世界找會寫字兒的作者。她依稀記得上初二時,我幫她寫了一份安妮寶貝風格的情書,追上了我們學校的大帥哥。她就把我給舉薦了。

第一篇稿子寫汪小菲,那時候他還沒跟張雨綺好上呢,本來我請好假采訪他,假都請了,編輯卻說不用了,說是給我采訪錄音,後來他嫌麻煩,幹脆打電話跟我說了汪小菲是什麽樣的。我吭哧吭哧地熬了三天三夜,采訪開頭抄了一段亦舒描寫,結尾胡編了幾條采訪問答,寫了三千字,戰戰兢兢地交上去了。編輯竟然愛不釋手,我姐們兒覺得特有面子,她說福子啊,你天生就是幹這行的。

兩個多月後我接到了稿費,五百多塊!我聞著尿味賣一星期的票,工資也就賺這些錢,我寫三千字就得這麽多錢。為了這五百塊錢和來之不易的誇獎,我特愛汪小菲,他跟大S閃婚,挨全世界的板磚時,我還注冊了好幾個馬甲滿互聯網地替他說話呢。

後來開始七七八八地接采訪,開始因為不懂時尚,就寫一些文化稿,情人節寫愛情電影裏的男裝變革啊,身材像蘋果像鴨梨怎麽健身成芭比娃娃。

彭松那陣子取笑我,說時尚雜志裏的字兒,就跟胡同口貼的專治不孕不育的老軍醫廣告一樣不能信,誰晚上十點必須吃兩大海碗方便面,才能動筆教讀者怎麽減肥?良心過得去嗎?

他怎麽知道,我這是運氣呢!你要白天聞著尿味賣票,晚上動筆給廣大婦女編織美好生活,你也得運氣,這夜宵跟古人寫字兒之前必須焚香沐浴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