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十七   亂花迷眼

在這樣一個案件真相大白卻又悄無聲息結束的時刻,他們,分明感覺到了淡淡的悲哀與莫名的惆悵。

黃梓瑕的一句話,就似六月晴空中放出一個旱雷,震得眾人瞠目結舌。

在眾人目瞪口呆之時,王蘊則靜靜地凝視著她,他的面容上只掠過一絲波動,仿佛被清風掠過的春水,隨即便恢復了平靜。

他聲音低沉而平緩地問:“楊公公,我不知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黃梓瑕直視著他,並不因為他的神情而動搖:“我是指,仙遊寺中出現的那個神秘男子,就是王都尉您喬裝的。而且您為防萬一,在去西市買那個變戲法的道具時,還特意化裝出一個更容易被人記憶的特性,以誤導追查者,可說是十分謹慎。可惜您弄巧成拙,卻在一個關鍵的環節上,不小心露了行藏。”

“什麽關鍵環節,我怎麽完全不知曉?”王蘊不怒反笑,神情依然雍容自在,“楊公公,按你剛剛的推斷,當時仙遊寺內的人,無論是侍衛或者侍女都有可能做到,你又如何一口咬定就是我呢?”

“只因你弄巧成拙,原本意圖將本案引向龐勛鬼魂作祟,以破壞這樁婚事,可誰知道,當時你留在供桌上的那枚大唐夔王的箭鏃,最後卻暴露了你的身份!”

王蘊一直輕松自在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他盯著黃梓瑕,問:“那枚箭鏃,怎麽會與我有關?”

“夔王府已派景煦前往徐州調查過,箭鏃被買通城樓衛兵的龐勛殘部所盜。在箭鏃失蹤後不久,一夥龐勛殘部出現在附近州府,一路北上,最後在長安城郊失蹤。雖然京中頗有傳言,但我想在座諸位必定都知道原因。”

李舒白在旁邊平靜地說道:“你是不是指,今年三月,禦林軍獲知流寇在京郊出沒,於是右都尉王蘊率兵迎敵,盡誅殘兵那件事?”

“是。然而殘兵被滅之後,那枚消失的箭鏃卻沒有出現,直到幾天後,出現在了仙遊寺。夔王府準王妃到仙遊寺中祈福,調動禦林軍的人自然說不過去,所以當時跟您過去的,全部都是夔王府的府軍。換言之,能拿到那枚箭鏃的禦林軍不少,能在仙遊寺裝神弄鬼的王府軍也不少,但同時有可能兩者都具備的,唯有王蘊王都尉您一個!”

王蘊微皺眉頭,還想說什麽,但隨即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只能說道:“楊公公……真是料事如神。”

王麟當場愣怔,一動不動,只看著自己兒子發呆。

皇帝看向皇後,卻發現她只怔怔望著黃梓瑕,臉上神情僵硬。他輕握住皇後的手,只覺冰涼一片,便伸雙手將她的手攏在掌中,說:“你別擔心,王蘊既是你堂弟,也便是朕的堂弟,不管如何,朕會照拂他。”

皇後回頭看他,唇角微啟,似乎想說什麽,但許久許久,皇帝也只聽到“多謝皇上”這四個模糊的字。

而李舒白面帶著凝重的神情,反問王蘊:“這麽說,一切都是你做的?傳播龐勛鬼魂索命流言的人是你,讓王若失蹤的人也是你?”

“是……全都是我。”

王蘊聲音滯澀,卻字句清晰,坦然承認一切。

他看了黃梓瑕一眼,轉身向帝後跪下請罪,說:“微臣求陛下降罪,此事……全都是微臣一時起念,以至於行差踏錯,演變成如今這種局面,微臣罪該萬死!”

“哦?”皇帝微微皺眉,問,“你又是為何要害王若?”

王蘊說道:“因我感覺到王若在被選為夔王妃之後,似有異狀。經我逼問她身邊人,才知道原來她在瑯邪早已心有所屬。並且,閑雲等曾發現她私下發誓,意欲在嫁過去之後大鬧風波。微臣……聯想到當日黃梓瑕所做下的一番不堪事情,感覺此事後果堪憂,於是便決定破壞此樁姻緣。”

黃梓瑕聽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口猛然一跳。

她眼角的余光看見王蘊正回頭看著自己,只能強自壓抑,不讓臉上神情泄露自己的秘密。

只有藏在袖子中的雙手,暗暗地握緊,指甲嵌入掌心,那一點刺痛提醒著她,讓她勉力維持自己的平靜。

李舒白不自覺地微皺眉頭,但見黃梓瑕外表並無異狀,便又低下頭,把玩自己手中的玉扇墜去了。

只聽王蘊繼續說道:“當時王若已經是夔王親自選中的王妃,我心知此時絕不可能悔婚了,只好私底下暗動手腳。因夔王當年平定龐勛之亂威震天下,我便想到可以借此大做文章,所以才針對此事,特意設計了龐勛鬼魂作亂的假象,以混淆視聽。也正因如此,皇後身邊的女官及宦官等都知曉我王家不易,願意私下幫我。長齡等人助我,皇後實不知情,請陛下寬宥明察。”

黃梓瑕聽完,皺眉片刻,反問:“那麽,一開始王若的庚帖上出現紕漏,便是你做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