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十   攝魂離魄

“我之前曾見過一個西域胡僧,能用雙眼控制他人,使人如癡如醉,言聽計從——看來沐善法師就是學過這種法門,只是不及那胡僧高明。”

上山時是三個人,如今他們兩人走下明月山。

山風呼嘯,鳥道盤曲。黃梓瑕與李舒白一路沉默。

他們走到前無屏障的山崖邊,兩人一起回看群山蒼茫。飛鳥橫渡他們面前的青山之間,長空煙嵐橫斜。

見四周無人,聲息俱靜,李舒白才開口說道:“這沐善法師,似乎會天竺的攝魂之法。”

“攝魂之法?”黃梓瑕若有所思地皺眉,想起他剛剛看著自己時,自己那種如墜夢中的感覺。

“我之前曾見過一個西域胡僧,能用雙眼控制他人,使人如癡如醉,言聽計從——看來沐善法師就是學過這種法門,只是不及那胡僧高明。”

“嗯,據說他是遊歷過西域的高僧,不知自西域傳來的阿伽什涅與他是否有什麽關系,”黃梓瑕恍然大悟,點頭道,“我在成都三年,曾聽說過沐善法師佛法無邊的傳說,也曾聽過範節度使的兒子範元龍迷戀歌伎的傳言,只是不曾將二者連在一起關心過。現在看來,或許就是沐善法師以攝魂術改變的範元龍心態。難怪無人懷疑他那個假得如此明顯的泉眼,還有那些所謂的不孝子回頭、潑婦轉性,大約也多是如此。若他將此法用在正理處,畢竟也是好的。”

“但若他當年曾在宮中,做過一些我們所不知曉的事情呢?”李舒白仰望面前橫渡關山的飛鳥,長出了一口氣,“若他與先皇的禦筆,與陳太妃的瘋癲,與先皇駕崩時,口中那一條小紅魚有關呢?”

這些足以傾覆天下的秘密,自他口中輕輕說出,在山風之中飄散殆盡,無人知曉。

黃梓瑕望著他的側面,這比千裏江山還要悠遠美麗的曲線,讓她一時沉默了。許久,她才輕聲說:“無論如何,明月山就在這裏,廣度寺就在這裏。下一次,我們來見沐善法師時,準備妥當。”

他們一路向北,前往使君府。

在走到岔路時,李舒白卻忽然轉而走向另一邊。

黃梓瑕站在他身後,說:“走錯了。”

“沒有,”李舒白說,“這裏距離晴園不過百步,我們去找禹宣。”

禹宣。黃梓瑕怔了一下,沒想到李舒白會想要去找他。她快走幾步追上他,問:“你怎麽知道晴園在這邊?”

“衙門那裏不是掛著一張成都府全圖嗎,我掃過一眼。”

黃梓瑕無語中——掃過一眼而已,恐怕已經比生活了三年的她還要熟悉成都府了。

晴園內多植梅花桃李,如今是夏末,這些花都不在花期。只有假山下叢叢麥冬開著串串紫色小花,竹籬邊樹樹蜀葵盛開,還有可觀之處。

禹宣正在花圃之間,提著水桶澆水。見他們過來,他朝他們點頭,說:“稍等一會兒,還有幾片花圃。”

黃梓瑕左右張望,問:“守園的李大伯呢?”

“他孫兒生病了,得在家照顧,我答應了替他早晚給這些花澆一次水,”他說著,又指了指前面的一片,說,“那些澆完便好了。”

黃梓瑕便不聲不響地到水井邊,打了一桶水,要幫他澆水。

李舒白便將她的水桶接了過去,理所當然地幫她提著,只給她遞了個水瓢。黃梓瑕受寵若驚,轉頭看一看他,卻發現他神情恬淡隨意,似乎根本不在意,也只能強裝淡定,接過來他遞來的水瓢,舀起他水桶之中的水,一瓢瓢向著花草澆去。

見他們一個提水一個澆水如此自然,禹宣自己也未覺察到,他的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他們許久,也沒有回過神。

直到黃梓瑕回過頭,問他:“澆多少比較好?”

他才轉開目光,低下頭,說:“多一點,最近天氣炎熱,若沒有大瓢的水澆下去,日中時可能就糟糕了。”

黃梓瑕一邊澆著花,一邊問:“這麽大一片園子,你現在一個人打理?為什麽不拉幾個人幫你?”

他低聲說:“我如今賦閑在家,也沒什麽事情,過來這邊也算打發時間。”

“當初成都府內屬晴園最好,府中冠蓋雲集於此,幾乎日日都有聚會,”黃梓瑕縱目望著園中花草,有點遺憾,“可如今天氣這麽炎熱,估計也沒什麽人來玩賞了吧。”

禹宣點頭道:“如今荷花開殘了,桂花還沒開,天氣又這麽熱,自然無人。不過昨天晚上還有一個曲水流觴會,大家秉燭夜遊,還作了一些詩。”

“曲水流觴?都什麽人來?”

“就是我們那個詩社,很多人都來了……只少了溫陽。”

黃梓瑕問:“這麽說,齊騰也來了?”

禹宣點頭,說:“是,他還在水中撈了條小魚回去,說自己還要養一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