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十三   絳唇珠袖

一個是她的未婚夫,一個是她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戀人,他們兩個人,為什麽會湊到一起說話?

回來一看,氣氛還是那麽熱烈,拍馬屁的表忠心的,個個都很投入。看到自己的爹都是其中的一員,周子秦痛苦地捂住臉轉向了一邊,喃喃自語:“所以我寧可待在家裏和屍體做伴嘛!”

黃梓瑕十分理解地對他投以贊同的目光。

滿堂喧嘩之中,只有禹宣靜靜坐在那裏,神情淡然,仿佛不屬於這個地方。

黃梓瑕與張行英換了位置,靠近禹宣身邊,低聲問他:“你今日怎麽得空過來?”

難道是被齊騰刺激了,真的要進節度府了?

禹宣點頭,也將聲音壓得極低,在滿堂的喧嘩之中,差點聽不清楚:“周使君遣人來請我,我本不想來,但又想……或許能見到你。”

她怔了一怔,眼神不由自主地轉向李舒白那邊,見他正與範應錫說話,才緩緩問:“是嗎?”

“嗯……”他似乎也有點局促,遲疑了許久,終於又說,“想問問你,義父母那樁案子,如今進展如何了?”

黃梓瑕低頭沉吟片刻,說:“正巧,我想找你問一問溫陽的事情。”

“溫陽……他與此案有關嗎?”

黃梓瑕神情平靜地看著他,她的聲音也是十分沉靜,徐徐地,仿佛從胸臆之中將那句話吐露出來:“我懷疑,殺害我父母的人,與殺害溫陽的人,是同一個。”

禹宣聲音微顫:“可溫陽,他與你家,並無任何關系。”

“所以你的看法?”她的目光看向他。

禹宣怔怔轉過臉,盯著面前的杯盞,許久,終於默然垂下眼睫,輕聲說:“毫無關聯的兩個案子,卻最終匯聚到一處,其中的原委,我如今還想不出來。”

黃梓瑕默然點頭,又問:“那麽,溫陽之死,你有什麽看法?”

禹宣那雙略有迷惘的眼睛,從睫毛下微微擡起,看向她:“或許,你可以問問齊騰。”

黃梓瑕的目光在齊騰身上一掃而過,低聲問:“他與溫陽有什麽關系?”

“我曾偶爾撞見過他們爭執,齊騰似乎十分鄙薄溫陽,說他……見不得人之類的。”

黃梓瑕思忖著,又問:“其他的呢?”

禹宣默然,說:“我只是偶爾經過,何必去聽他人墻角?所以立即便走開了,只知道他們爭執過。”

這種無頭無腦,聽了等於沒聽的話,讓黃梓瑕也有點無奈。她放棄了問話,轉過頭看向坐在左邊的齊騰,卻見他端著酒杯,臉上堆滿笑意,那目光卻落在她的身上,頗有思忖之意。

黃梓瑕知道,自己身為夔王身邊人,卻換了位置與禹宣如此親近低語,必然會讓他覺得不快——因為,今天早上,他還剛剛嘲諷過禹宣呢。

黃梓瑕朝他笑了笑,又回到自己的原位,坐在齊騰身邊,向他敬酒道:“齊判官,我敬你。”

“不敢不敢……該是我敬公公才是,”他趕緊幹了杯中酒,又笑問,“公公與禹宣認識?”

“之前在長安,曾見過禹學正幾面。”她隨口說。

齊騰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是啊,聽說他甚得同昌公主青眼。”

黃梓瑕只低頭扯了一下唇角,說:“是嗎?我倒不知道此事。”

他趕緊假裝自己失言:“我也是聽說而已……不知公公貴姓?”他上次與黃梓瑕雖見過面,但當時黃梓瑕曾有易容,所以他並不認得她。

黃梓瑕說道:“在下姓楊。”

齊騰頓時驚愕道:“莫非你就是……夔王身邊屢破奇案,聲名如雷貫耳的那位楊公公?”

“不敢。”黃梓瑕心惡他的為人,但為了打探溫陽的消息,沒辦法只能笑道:“說起來,最近有件案子,還牽涉到了齊判官呢。”

齊騰頓時愕然,問:“什麽案子?怎麽會……會牽扯到我?”

黃梓瑕端詳著他的神情,卻只是笑。齊騰頓時心裏發毛,果然便耐不住了,問:“是……最近?溫陽……那件事?”

黃梓瑕點頭,說:“正是啊,我聽說你們同在一個詩社,而你曾與他有過爭執。”

“我們是有過爭執,但後來我們已經互相諒解了呀!何況……何況我殺他做什麽?我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並無任何關系!”

黃梓瑕點頭,問:“那麽,依你看來,溫陽與傅辛阮殉情,可有緣由?”

“這個嘛……”他左右看了看,將嘴巴悄悄湊近她,低聲說,“楊公公,跟您說實話,這事你問我,就算問對了。”

黃梓瑕假裝驚訝:“是嗎?齊判官知曉內情?”

他嘆了口氣,低聲說:“那個傅辛阮,長得真是美貌。”

黃梓瑕詫異問:“齊判官見過?”

“今年春日,偶爾在明月山見過。當時春暖花開,溫陽與她踏青歸來,她馬上的紅纓掉落了一個,我剛好在馬下,便拾起來給她,透過帷帽的縫隙,看見一張異常美麗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