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宴(第2/2頁)

在表演之前,崔白先問我:“懷吉,可否為我奏一曲《調笑》轉踏?”

我答應,命人取來笛子,立於一側,引笛至唇邊,開始為他伴奏。

崔白走到大廳正中,一壁提線牽動傀儡,一壁隨著笛聲唱道:“樓閣玲瓏五雲起,美人娟娟隔秋水。江天一望楚天長,滿懷明月人千裏……”

木傀儡展袖曼舞,姿態靈動,仿佛是個有生命的人,看得大家不禁屏息凝眸,都專注地聽崔白在這柔和中透著幾分淒涼之意的樂曲中輕吟低唱:“千裏,楚江水,明月樓高愁獨倚。井梧宮殿生秋意,望斷巫山十二。雪肌花貌參差是,朱閣五雲仙子。”

聽得最關注的是嘉慶子,崔白唱完。大家擊節喝彩時她仍沒回過神來,還怔怔地盯著傀儡看,直到公主連喚她三聲,她才如夢初醒,忙進到簾內問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讓嘉慶子去取崔白的木傀儡給她看,崔白欣然呈上,公主端詳後贊嘆道:“我看尋常木傀儡都是頭大身子小,難得崔先生這個比例適當,跟真人一樣。”

崔白應道:“我平日也常畫道釋人物,因此對人的身形骨骼會略為留意。這個傀儡原是閑時做來解悶的,不知不覺還按真人比例做,倒失去尋常偶人的可愛趣怪之態了。公主若喜歡,只管留下,下回我再琢磨琢磨,做個更好的給公主。”

公主高興地收下木傀儡,又讓嘉慶子敬崔白一杯酒,崔白微笑欠身道:“公主美意,崔白自然不敢推辭,當飲足十分,但這位姑娘今日已飲太多酒,不若用蕉葉盞換了她的白螺杯,讓她淺淺飲一分也就是了。”

蕉葉盞是酒器中容量最小者。公主從其所請,命人換了嘉慶子的白螺杯。嘉慶子淺飲一口後很感激地看崔白,正撞上他含笑的目光,她立時局促起來,本已滿面暈紅的臉又蒙上一層緋色。

此後眾人推杯換盞,再行酒令。其間有一位名叫小蘋的歌姬抱了琵琶進來奏曲侑酒,立即引來七郎的關注,小蘋彈奏期間,他的目光便鎖定在她身上,未嘗移開過。小蘋轉側間偶然見到他,亦面露異色,似乎兩人是認得的。

小蘋一曲奏罷,七郎索性召她至自己身邊,兩人低聲細語,小蘋說至動情處不禁垂淚,而七郎立即引袖為她點拭,凝視著她,目意溫柔,竟似把周圍人等全當透明了。

後來李瑋抽到一簽:“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與女子多語者十分。”我甫念出此辭,廳中便爆發出一陣笑聲,眾人都把滿含戲謔之意的目光投向了七郎。

七郎亦不辯解,一手攬過面前斟滿的酒盞,仰首一口飲盡。男賓們笑而道好,嘉慶子卻出來傳了公主的指示:“好色不是好事,只飲酒還不夠,當罰。”

事不關己的人自然紛紛附和,而七郎也爽快答應,直接對我說:“該如何處罰,但請錄事明言。”

我微笑道:“適才崔子西唱了首曲子,郎君不如隨我奏的曲調即興填詞,也唱一闋助興罷。”

七郎應承,我便又舉玉笛,開始吹奏一闋《鷓鴣天》。七郎凝神聽曲子,我剛奏完一疊,他已胸有成竹,隨著我重復的曲調清聲唱道:“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