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轉身明滅(第3/10頁)

軍中酒席沒有歌舞相伴,賓主雙方於清靜中融洽相處。酒過三巡,偃真起身離席,將隨身攜帶的玄鐵重劍遞至阿那紇面前:“柱國,此乃中原名器太阿劍,是我家公子贈給柱國的見面禮,請笑納。”

“太阿劍?傳說中戰國時夏室的王者劍?”阿那紇動容,取過長劍,運氣拔出。劍身出鞘,黝光凜人。雖無鳳吟龍鳴聲,劍身上繁密的圖紋卻在燈燭下光芒四耀,直侵肌膚的冰寒鋒利。阿那紇舉起劍微微劃過半空,懸於帳頂的燭火嗤地裂開兩半。劍氣飄過,燭火又合。

“寶劍!”阿那紇由衷贊嘆,望著手中握著的絕世兵器,移不開眼。

“寶劍……”醜奴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重復道。柔然精鐵雖多,只是任憑匠人手藝再精巧,鑄出的兵器也及不上眼前此劍的百分之一。

阿那紇盯了醜奴一眼,插劍入鞘,放至案邊,復又淡然看向郗彥:“公子說贈我見面禮,不過可惜,今日卻不是你我第一次見面。上一次在王城皇宮,公子可是從我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取走了熠紅綾。我失職未曾保得陛下寶物,如今公子這贈禮,便當作是補償。如今,我們兩不相欠。”

醜奴正喝著酒,聞言差點被酒水噎住。

——柱國怎麽這般老奸巨猾,那日鎮守王宮的明明是自己的父親。

醜奴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郗彥,卻見對方聲色不動,仍是微微含笑,聽著柱國說話。

阿那紇說:“漢人有句話,叫做‘無事不登三寶殿’。公子上次在王城盜取熠紅綾,傷了數百人不說,還差點燒了我們的皇宮,今日再見,又想從我帳中取走什麽?”

此話問出,郗彥這才首次落筆,於紙上寫字,寫完後,遞給漢人文士。

文士面無表情,念道:“聯盟結約,共對匈奴。”

“原來是鮮卑說客。”阿那紇眯了眯眼,一直按在太阿劍上的手終於移開,“匈奴與鮮卑為敵,與我柔然何幹?”

郗彥書道:“柱國言虛,匈奴與鮮卑為敵,若與柔然無關,何故屯兵二十萬眾於此?貴上素來覬覦雲中城,內外皆知,如今柱國領兵來此,想必吞滅雲中必是其中目的之一。只是瀾辰請問柱國,是雲中一隅大,還是匈奴千裏無際的草原廣?柱國睿智,孰輕孰重,自當一目了然。柔然若答應與鮮卑結盟,不止太阿劍此等神器,雲閣將奉上萬金,以酬相助。鮮卑少主亦願與柔然訂約,商旅來往,不加限阻,供柔然所需,補柔然所無。而且,瀾辰曾聽聞柱國身世,匈奴人滅你家族,占你妻子,此仇此恨,又怎比柱國與鮮卑之間的小小瓜葛?如今匈奴先侵柔然,後欺鮮卑,引亂漠北,荼毒蒼生,諸族該同起誅之。崴師不除,柔然能坐享家國安定?如今形勢顯而易見,柱國若能與鮮卑共進退,不僅可富國、強兵、積王威,便是世人評說,後代史記,也定然大贊柔然之德。”

一條一條,陳列道來。每聽一句,阿那紇的目色便深一分。待文士念完,他沉默許久,終是一笑感嘆:“雲瀾辰此等雄辯之才,何止江左獨步,當為天下國士。”他慢慢飲酒,目光有意無意瞥向墨玉屏風,言詞閃爍,卻不入主題。

郗彥宛若不察,又寫道:“繕兵不傷眾而彼服,此乃用兵上道。柔然與鮮卑聯盟,不敢請柔然大軍在前抵擋匈奴兵戈,鮮卑可獨戰白闕。當匈奴亡走時,再請柱國出師。”

“鮮卑獨戰白闕?”阿那紇聞之一怔,既而失聲大笑,“匈奴兵可是十倍於鮮卑!”

郗彥唇弧微揚,落筆書道:“鮮卑騎兵的驍勇,想來柱國也曾領教過。”

“公子此話是什麽意思?”阿那紇臉色一寒,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惱羞成怒。近些年與鮮卑用兵,無論自己這方如何將強兵眾,俱是敗戰而回。然而惱怒歸惱怒,郗彥的話卻是提醒了他,獨孤尚用兵向來奇詭,鮮卑兵雖少,但良將輩出,士兵也盡是精悍的騎兵,能橫馳草原來去如風,作戰時的無畏驍勇更是叫人心驚膽戰。

若真如郗彥所說,鮮卑順利拿下白闕,敗走匈奴。自己領兵面對獨孤尚時,真能取下雲中城?想起九年前赤巖山下的一戰,那金弓下破風而至的靈箭似乎仍從頭頂劃過,阿那紇心神瑟瑟,放下酒盞,雙目浮起一層薄霧。

醜奴聽到現在,一直呆呆看著郗彥,忽然出聲道:“你說得很對,鮮卑騎兵確實很厲害,尤其是他們的少主獨孤尚,我父親說,他是草原上的第一英雄……”

“醜奴!”阿那紇厲喝,直氣得渾身發抖。

醜奴眨眨眼,緊閉雙唇,不說話了。

郗彥對醜奴微微一笑,醜奴受寵若驚,握著酒盞的手一抖,酒汁灑在衣袍上。他自知失態,忙低下頭,用手狠狠擦拭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