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齊大非偶(第2/4頁)

十五歲之前的我,感覺生命便若清透純粹的玉石般,美麗,恣意,如同仙境般無憂無愁。

可是一切都在我十五歲的及笄日被破壞。

撕裂這張美好錦帛的人,正是梁國來齊國為質子的公子湑君。

那個衣如雪,人如玉的少年;那個笑顏如丹楓飛揚的少年……

他居然就那樣狠得下心。

梁國公子湑君,十年前被梁王僖侯送齊為質子。

他來齊國的那年,我才八歲,明堂上匆匆一瞥,我只記住了那白衣瘦弱的男孩蒼白如紙的容顏。來之前的日子他過得如何,我不知道;來之後,王叔待他如同親生,讓他入宮廷讀書,並空出了東宮之側的蕪蘭殿為他居所。

王叔本有三子,無蘇,無顏,無翌。

三子中,無翌尚幼,無蘇十七歲娶夏國大公主文姒,十八歲冊封為儲君。

而公子無顏……

無顏雖名為無顏,卻有顏似天人,但凡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男人。

有人說,天下有五公子,齊公子無顏、晉公子穆、楚公子凡羽、夏公子意、梁公子湑君,皆是人中龍鳳,有著璋顯之姿。而這五人,卻偏偏不是各國的儲君。

公子無顏勝貌,公子凡羽勝勇,公子意勝德,公子湑君勝才。

至於公子穆……

據聞他醜到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是如此醜人,卻有著經國雄略,不僅政事精通,便是戰事,那也是用兵如神。他十五歲為晉相,十八歲領兵抵禦北方胡人的侵擾,未過半月,便以區區數萬的兵力蕩滌了北胡十倍於他的軍隊。

是神人。也是俗人。

因他貌醜,年過弱冠,卻依舊無妻可娶。

及笄那日,他來過與否,我全然不知。因為在那一日,我的眼中心中,好似唯存著一人的身影……

湑君。

及笄禮行於上巳過後。

煦日暖暖,東風繚繞,金城裏外皆彌散著一縷馥郁花香。

三月桃夭,如雲綻放。宮墻外菘山上的桃花更是千裏一陌、盛開如煙霞飄蕩,其顏瑰麗,其神嫵媚。

繁復冗長的及笄之禮完後,無顏領著我前往各國賓客等待的明德殿。

那是我第一次梳那麽高的發髻,也是我第一次穿那般長、佩著於闐玉的金印紫綬的曳地襢衣。行走時,玉珠瑤佩相擊的輕微聲響回蕩耳畔,我攏手袖內,心中依然懷念曾經系在明紫采衣上的銀色鈴鐺發出的清脆聲。

“有美一人,宛如清揚。”身旁的無顏突地放慢了腳步,如墨的眸子盯著我,滿含笑意。

我斜瞥著他,手指一揚,輕輕地從他臉頰劃過,眨眨眼,笑道:“請問公子無顏,你這是在說我呢,還是在贊自己?”

他一擰眉,狀似微惱,伸指握住我不規矩的手。

我欲縮手。

他卻拉住不放,鳳眸微睨,看著我,劍眉上挑,一臉玩味的笑容。

“詩有言,謂之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卻不知我的丫頭,她的衛侯是哪個?”

我笑看著他,不避羞赧,彎唇:“待會兒二哥不是就知道了?”今日是王叔為我舉辦的擇婿之宴,天下人皆知齊女夷光將於今日許配良人。

無顏眸光微動,瞧我半晌,似笑非笑地問:“你有喜歡的人了?可是湑君?”

我不答,只無意識地咬了一下唇,將手抽出,微昂了頭,先行離去。

滿殿賓客,美妝宮娥穿梭其間,人人面帶笑意,其樂融融。

我行至殿門時,內侍一聲長喝呼得眾人頃刻間鴉雀無聲。

無顏牽住我的手,扶著我走過那厚厚鋪曳地上的華美織錦,緩緩行入殿中。

明堂高燭,五彩薄紗搖曳輕飄,一殿靡麗奢貴。

鑾前五丈,無顏退下。我孤立於空寂如是的殿中央,斂斂不安的心神,無視那數百道如箭利如火燃的目光,對著王叔,彎腰徐徐拜下。

“夷光免禮。上前來。”

王叔朗聲一笑,喚我站至龍輦旁,執住我的手面向殿下眾人,道:“寡人的小公主夷光今日及笄,難得諸位不辭寡人之請前來觀禮。夷光將於及笄日招親之事想必天下人已然皆知,寡人以為諸位既能來,那必是心存誠意。不知寡人所言是否有理?”

“那是自然!齊國夷女素來以貌美名聞天下,我們皆是慕名前來。只不過是不是但若本公子歡喜,公主便會與我回楚國邯鄲?”王叔的語音剛落,殿下就響起一人語中帶笑的洪鐘嗓音。

我擰擰眉,扭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只見他舉杯站立於殿側,身著錦衣貴裘,相貌粗獷,一如他的言辭,大大咧咧中,罔顧禮法。

他身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讓他坐下。

那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和說話的那人長得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氣韻卻是完全不同。一人豪邁,一人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