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煦從鐘華甄這裏離開時, 一輪圓月正好高高掛在天空之上。

狹窄的小巷中,細枝枯杈落下斑駁樹影, 隨風輕輕擺動。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妓坊後門前, 馬車門打開,露出幹凈的白袍一角。李肇從馬車下來, 一個小廝早早等候在門前, 迎他進門。

鄭邗前段時日遇刺, 箭傷得巧妙, 差幾厘碰到心臟, 光是取箭就耗費整整一天的時間, 至今還在妓坊之中昏迷不醒,沒人敢挪動。

大司馬膝下只這麽一個親兒子, 養到四十多歲要什麽有什麽, 即便是給執金吾的重職也不眨眼。如今命在旦夕,他連手上的要緊事都放了幾天。

大薊朝皇帝勤政, 但手段平庸,導致朝中屍位素餐的官員居多,即不能匡主,又無以益民, 鄭邗則是其中的典型。沒人能拿他怎麽樣,大司馬會保他。

他手上的案子一樁接一樁, 偏偏證據都被抹了, 沒人願意做證人, 誰都沒有辦法定罪。

除太子外, 旁人皆不敢得罪這位鄭家大公子,生怕什麽時候引他不順心,屆時招來鄭家的報復。家中有妙齡女兒的,更要藏得緊些,若是入了鄭邗的眼,日後鐵定嫁不得好人家。

若再慘上一些,那便像馮侍郎女兒一樣,在禮佛的路上被搶,這輩子或許都見不到父母。

但她比別人好上一些,她表哥是當今聖上的三皇子,平日裏得寵,在皇帝面前也能說上話。

李肇相貌清雋,性子是出了名的好相處,同鐘華甄樣溫溫和和,但鐘華甄在太子身邊呆得久,不常接觸她的人都說她清高冷傲,如松柏難折,李肇卻依舊同人言笑交友,守禮得體。

可他今天面色稍冷,平日裏的溫潤也多了幾分冷漠之意。

鄭邗搶人的事他知道,大司馬溺愛長子,對這種事視而不見。他們手上一直沒有證據,他也動不了鄭邗。

小廝領他進妓坊之中的一間別院,提在手上燈籠隱隱驅散路上的晦暗,月光照下,亮如白晝,連地上的青石板都看得清楚。

妓坊別院裏的帶刀侍衛比往常要加多一倍,小廝恭敬停在一間屋子門口,請李肇進去。

李肇看了一眼這小廝,推門進去。

裏面坐著一個老人,頭發花白,臉上有疲倦之態,渾身卻有精明之氣。鄭壇在一旁給他沏茶,熱氣騰騰而上。

李肇站在屋內,開口道:“大司馬邀我來這種地方,就不怕太子殿下的人發現嗎?”

大司馬沒說話,鄭壇拍了拍手,兩個侍衛壓著一個年輕女人出來,她一見到李肇就潸然淚下,撲到他懷裏,喊了聲表哥。

李肇抱著這女人,臉色變得比方才還要冷上三分。

鄭壇笑了笑,“馮侍郎對鄭家有所誤會,故鄭某幫忙把馮小姐找了回來,以示誠意。”

李肇懷裏的是馮家小女兒馮淑淑,半個月前被綁走消失不見。她面色不佳,眼睛紅|腫,但身體並沒有明顯的受傷之處,李肇松口氣,讓自己的侍衛先領她回馬車。

他拱手道:“舅舅沖|動不知事,得罪冒犯鄭將軍,望大司馬大人有大量,能饒他這一回。”

大司馬這幾日進的茶飯少,人瘦了幾分,聲音也嘶啞得厲害,他緩緩開口:“邗兒在外名聲不好,馮侍郎有所誤會,也是正常。”

兩個人打著馬虎眼,心裏都清楚馮淑淑這些天受了什麽苦。鄭邗強搶民女不是頭一回,玩膩了就會送回去,很多官員敢怒不敢言。

李肇本來以為這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邊,但他沒想到鄭邗膽子居然真的那麽大,會把手伸向他舅舅的女兒。

他開口道:“舅舅現在在太子手上,他是吃不苦的,若舅舅能出來,大司馬要我做的事,我自會照做。”

鄭壇方要開口,大司馬便道:“壇兒,你先下去。”

他臉色微變:“可父親……”

“邗兒那邊需要人看著,你過去看看是否有人怠慢,”大司馬說,“我與三殿下有事要說,你下去。”

鄭壇在受寵方面一向不及鄭邗,有許多機密事都不能參與,大司馬十分重視血緣。

鄭壇敬重父親和兄長,只好看一眼李肇,退了下去,把門關上。

“不知道大司馬何時能把我舅舅救出來?”李肇開門見山問。

大司馬倒也不急,他端起剛剛鄭壇倒的茶,說道:“三殿下請坐。”

李肇沒閑心做,他上前一步,“鄭將軍遭遇我深覺同情,但大司馬是聰明人,馮侍郎莽撞又好面子,這種殺人的勾當,怎可能是他所為?事情背後一定有別的人,難不成大司馬就這麽好心不追究?”

不少人都知道李肇和馮侍郎的關系好,皇帝念他母妃早逝,也特許馮侍郎時不時送東西進宮。其中緣由大家都會猜,皇帝心中屬意太子,對旁的皇子要求並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