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夜無風無雨,次日天晴。明檀起身用早膳時,聽說侯爺與夫人一道,早早兒就出了門,似乎是往令國公府的方向去了。

她彎了彎唇,心情甚好,還多用了小半碗粥。

昨兒靖安侯夫婦去昌國公府商議退親事宜,明亭遠與白敬元兩個暴脾氣撞到一起,越聊越是火大。

議至中途,兩人就差殺去令國公府打得梁子宣滿地找牙再逼著他以死謝罪了。

幸而兩家夫人在一旁苦口婆心好生相勸。兩廂商定下來,最後還是決定采用先禮後兵的方式上門退親。

畢竟明檀是女兒家,事情鬧大了,吃虧又難堪,怕是會影響以後議親。

當然,令國公府若裝傻充愣,死咬住這門親事不放,那也別怪他們把醜事兒都攤到明面上來說,一樁樁一件件的,他們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可到了令國公府才知,他們還真敢抵賴!

令國公夫人李氏坐在上首,雖然被靖安侯夫婦一大早登門退親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很快便鎮定下來,裝出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驚訝道:“二位說的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我家子宣未迎正室入門,便與自家表妹有了首尾,還有了私生子?這話可不能亂說。”

明亭遠拍桌怒道:“裝什麽裝!你們不就是怕事情敗露還特意設計了一出落水相救!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竟然連這事兒都知道了。

李氏手心冒著汗,但面上仍是笑吟吟的:“侯爺這又是在說什麽,我怎麽有些聽不懂呢。落水的,不是我家子宣麽。”

裴氏忙安撫明亭遠,不讓他繼續發火。

李氏說的沒錯,上元落水的是梁子宣,也只能是梁子宣。背後設計一事他們知曉便罷,萬不可拿出來當面分說,不然損的可是明檀名聲。

穩住明亭遠,裴氏又看向李氏,開門見山平靜道:“李夫人,多余的彎子,咱們不必繞了。我與侯爺今日上門退婚,自是已經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強扭的瓜不甜,你梁家這般折辱於我明家嫡女,若順順當當退了這門親,兩廂得宜,咱們兩家橋歸橋路歸路,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至於你死我活。若不同意……”

她點到即止,沒往下說。

李氏聞言,心知不好,唇角的笑不由得僵了僵。但她做過最壞的打算,也不是毫無應對之策。

穩了穩神,她勉力笑道:“這是哪裏的話,想來二位是對我令國公府有什麽誤會。先前我娘家外甥女是在府中住了一段時日,她父母俱逝前來投親,我也是瞧她可憐,便留她在府中小住。對了,貴府不是也住了一位遠房表姑娘麽,哪家還能沒幾門親戚。”

李氏繼續道:“我這外甥女啊,一直想托我給她尋門親事,可她喜靜,不愛這京城繁擾。這不,我在老家給她尋了門好親,她便歡歡喜喜收拾東西回老家去了。想來這兩日,她那夫家已經張羅著迎親了。臨走前她還說,京城雖好,但住不慣,以後恐怕不能再來看我。”

話鋒一轉,李氏又望了眼毫無存在感的令國公,聲音也輕緩了許多:“與貴府這門親事,公爺與我一直都極為看重,公爺啊,就盼著侯爺早些歸京,好將這門親事提上日程。

“說起來,咱們大顯立朝至今,爵位世襲罔替,可沒哪家是一路平順的。就說那承恩侯府,好端端的,說出事便出事。公爺一直想著,咱們兩府結了親,以後也好有個照應,總不至於胡亂被人擺布了去。

“當然,我們若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也請侯爺和夫人多擔待些。只要子宣親事順遂,一切都好商量。”

令國公為官無能,性子庸碌,家中之事都賴李氏做主。李氏這麽說,他便附和著點了點頭:“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原有應對之詞的裴氏忽然沉默。

都是聰明人,李氏話說到這份上,她也聽明白了,這話有三個意思:

其一,人已送走遠嫁,再也不會回京,醜事絕無可能外揚,你們侯府可以放心。

其二,令國公府結親之意如故,眼下承恩侯府出事,擺明了是聖上不喜拿他開刀,很難說這是否是一個清算訊號。若是結親,大家同氣連枝,便沒那麽容易被人操控擺弄。

其三,只要不退親,你們提什麽要求,都好說。

這話已涉朝局,還涉及令國公府能為成全這樁婚事所做的讓步,裴氏不便也不能替明亭遠做決定。

她本就在深宅大院裏長成,深知很多時候,親情恩義都遠在利益之後。別說所嫁之人並非良人,就算並非全人,也不乏勛貴人家願將女兒送出,交換所需籌碼。

再看明亭遠,他神色難辨。

他沒出聲,廳中便也靜了片刻。

正當李氏想再表表誠意,外頭忽然匆忙進來兩個丫頭,神色惶惶,一著急,禮都行得囫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