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請安(第2/2頁)

我覺得心頭一暖,正準備誇他幾句,擡眸便看到他解下袞服後露出的紅色衣袍——正是我前日讓林果兒送回去的那一身。

竟然……沒燒掉?

蘇得意給他搬來一個繡墩,他就坐在我身旁,看著我笑道:“聽蘇得意說,母後想見兒媳,想得身體都無恙了?”

我板板正正地坐在床上,舉手糾正他:“是接受兒媳的請安,順便替陛下教育指導她們一番,這是祖上的規矩。”

“倒是很會找名目,”他笑出聲來,那聲音落在五月穿窗而過的日光裏,清朗沁爽得像一汪泉水,“可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怎麽能是一個意思,”我有些不滿,“你說的這個意思,完全沒有表達出哀家的身殘志堅與克盡厥職。”

他慵懶地勾了勾唇角,順手拿過花幾上的手爐,試了下溫度後遞給我:“雖然母後克盡厥職,但二十一個嬪妃一同來看母後,怕會累著母後。”

我把手爐揣進懷裏,笑道:“這你放心,哀家就只看看,不做別的,累不著呢。”

姜初照終於點了頭,“既然不做別的,那就讓她們明天過來吧,”我這廂正開心呢,就聽到他又嚴肅地補了一句,“但絕對不能讓余知樂過來。”

這話讓我著實茫然了好一會兒,下意識去揪爐套上的毛:“為什麽不能叫她過來?還有,你注意一下,不要總余知樂余知樂的叫,她現在是容妃,你多少尊重人家一下。”

我以為姜初照會給我一個不說合理吧,起碼能認真一點兒的解釋,但沒想到他偏不,說出來的那個理由讓我瞠目結舌。

“她把朕的烏龜踩壞了,”好像是怕我罵他,就提前承認,“朕就是心眼兒小,就是記仇,就是沒長大,就是能為了一個風箏做到這種地步。哪怕風箏已經修好了,朕也還是揣著這樁事不能忘懷,朕就是這麽的錙銖必較,睚眥必報。”

“……”

他摸過花幾上的姜茶灌了一口:“不準現在不許來找你,以後也不許來。”

我在震驚之中,終於發現了一個邏輯漏洞,趕緊提出來:“她踩壞了你的風箏,又沒踩壞哀家的,你對她記仇,哀家又沒記仇,所以她可以不去成安殿,為什麽不能來鳳頤宮呢?”

姜初照這傻狗把腕搭在花幾上,勾起手指緩而慢地敲了敲,姿態愜意得不行:“因為朕是皇帝,她們都是朕的人,朕說讓誰來誰就來,不讓誰來誰就不能來。若是不聽朕的話,便是違逆聖命,抗旨不尊。輕則降品,重則殺頭。”

我整個人被他氣到發蒙,但又無法反駁。

因為他說的確實對。

“可她是哀家表妹,我們姊妹倆說些體己話都不行嗎?再說了,其他二十個都過來,你單獨把她摘出來,她要是知道肯定會難過得想哭。”

姜初照揚起下頜,半垂著眸子看我:“非要讓容妃來也行,那其余二十個就算了。母後考慮考慮,到底是要二十個,還是要那一個。”

這王八蛋,就這麽肆無忌憚地威脅哀家。

我沉默半晌,咬牙道:“哀家選那二十個,”說出來卻覺得還是有點虧,於是委屈地補充道,“讓她們明天打扮得好看點兒。”

*

哀家嚴重低估了姜初照的不要臉。

看到面前的景象,又悔又恨,直想拍大腿:早知道他如此小氣,哀家昨日就不補充最後那句了。

美人們裹得比太監還嚴實,穿得比宮女還樸素,眉也不描,妝也不化,個頂個素得像是剛出鍋的白面饅頭,連點鹹絲兒葷影兒都不沾。哀家看一眼就得轉頭看我家果兒兩眼,如此這般,才能勉強穩住心態,不讓自己哭出來。

“都坐吧,”我懨懨道,把手爐摸過來給自己一些溫暖,本來不想提,可開口的時候還是沒忍住,“陛下真是苦心孤詣啊。”

楊丞相家的嫻妃最先開口:“回母後,陛下確實關心母後,他說母後最近躺得頭暈,看不得花枝招展的打扮,是以讓我們這些姐妹打扮得素一些。”

我聞言扶上額角,兩眼發黑,差點厥過去。

哀家躺了七天沒躺暈,被這龜兒子一句話氣到頭暈。

麗妃緊隨其後,一邊擦著汗,一邊誇著姜傻狗:“陛下還提醒我們,母後怕冷,最見不得別人穿得輕薄,怕母後推己及人,對我們心生憐惜,所以讓我們捂嚴實一些。”

我氣到又開始揪爐套上的白毛。

他太壞了,我好歹算他娘,他怎麽能這麽對哀家。

常婕妤眉眼彎彎,也忘了姜傻狗要把她降為美人那樁事了,毫無原則毫無底線地幫他說好話:“陛下說,母後最愛清凈,不喜歡人多,過了今天讓我們排個次序,輪流過來請安。陛下對母後的孝順,著實讓我們感動。”

“排個次序?輪流過來?”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把我給刺激精神了,一邊憤憤薅白毛,一邊咬牙切齒問她們,“他還說了什麽?統統告訴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