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騙

實不相瞞,上輩子我看到這封信,整顆心都軟了。

邱蟬,好像還是那個時時處處哄著我,想到我會難受,她就比我更難受的邱蟬,從小到大,一如既往,從未變過。

至於她在信中提到的拔除寒症的方子,是我上輩子未曾放在心上的。那時我的想法很簡單,陳太醫醫術高明,只要我認真吃他的藥,那我這病應該就能慢慢好起來。

後來,我無比遺憾自己的大意,遺憾自己未曾早些領悟邱蟬信中的意思,以至於讓她、也讓我自己經歷了肝腸寸斷的苦痛。

“本宮想縫兩個平安福袋,你去幫我把針線布料備齊,對了,本宮嫁妝裏那些珍珠寶石你也都拿出來,我想把它們縫在福袋上。”我吩咐宮女道。

一個福袋給邱蟬,另一個給她肚子裏的小孩兒。我這樣打算著。

越過年去,我就是當姨母的人了,想來竟也有些羞赧,還有些雀躍。

針線活不是我擅長的,那福袋我縫了扔,扔了縫,手指紮成了篩子,最後勉強縫出兩個長得圓潤漂亮的,但這水平與大嫂比起來,叫人幾乎以為是拿腳縫的。但問題不大,因為我在上面縫了好些寶石和珍珠,亮亮閃閃,金貴璀璨,也挺能唬人的。

縫完那天,恰好是臘月二十九。

近兩個月不見的姜初照,猝不及防地回京了。

他穿著絳朱色龍紋棉袍,頂著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扛著一片寬大的白色皮毛,在丹棲宮主殿的窗子外出現的時候,我正用紮滿針眼的爪子舉著兩只福袋,在窗前滿意欣賞,兀自陶醉。

他出現後,我倆就隔著琉璃窗格,互相瞪眼。

半晌,姜初照扯著唇角,在悠悠轉轉的細雪中,颯然一笑。

我縮回爪子,舔了舔下唇,把兩只福袋悄悄藏進了袖子裏。

他繞過殿墻,推開殿門,帶著一身寒氣走進,在門前抖落一身雪,把棉袍解了遞給宮女,然後抱著那整皮的毛料走到我面前。

我面前明明有椅子的,他卻沒坐,反而坐到我旁邊的軟塌上,輕咳了兩聲,以一種分外鎮定的語氣問我:“皇後方才藏的是什麽?”

這叫我覺得有些奇怪:他明明都看到了,為何還要問?

我垂下眸子,在寬大的衣袖裏反復捏著那兩只荷包,同他一起裝模作樣:“沒什麽呀,你看錯了吧?”

他便又笑了,這笑聲分外輕快又無比柔軟,如輕風帶著棉絮逃離綻開的棉殼,在木植馨香中悠悠輾轉,又如雨絲攜上花瓣潛入平靜的湖面,與水草蟲魚纏綿嬉戲。

“行吧,朕就當做沒看見,”他笑意未減,握住我的肩頭帶我站起來,抖開那皮毛在我身前比量,用超級欣喜、無比得意的語氣說,“你看,這白狐的皮毛就是這麽大,從你肩頭到你腳面,正好能包裹住整個你呢。”

心頭就這樣溢出明顯的悸動。

腦海中的山水相向退卻,只留少年笑容清甜,他捏著我的襖袖,歡快得與今日一般:“我最近箭法越來越好了,等到了北疆,我就去給你獵白狐,剝了整皮的毛讓人給你做毛氅,穿著輕快暖和又漂亮,比棉衣好多了。”

“白狐有這麽大嗎?那皮毛能包裹住我嗎?”

“我在北疆的時候見過,超大一只。”

差不多六年過去。

他真的帶著超大的白狐皮毛回來了,而且忘掉了前幾個月的冷戰,主動對我笑了,笑得很溫柔很好看。

我突然有點想掉淚。

他卻兀自歡愉著:“獵到的時候有點晚了,蘇得意來不及縫,但不要緊,這兩天讓他和宮女們加班加點地縫出來,大年初一那天皇後就可以披在新衣外面,很好看,還不會冷,”終於把這皮毛安排好了,目光就移到我臉上,愣了幾秒,慌張地開口,“你怎麽哭了?”

我擡起手臂抱住他的脖頸,額頭邁進他熾熱的肩窩裏,本來還打算借著他的衣裳趁機把眼淚蹭掉,可沒想到一開口就是濃重的哭腔:“姜初照,我有點想你了……你想我嗎?”

他整個人僵硬得不像話。

如一塊木頭楔進了地下,如一塊鐵板矗立在面前,肩膀和脖頸相連處的肌肉,都是緊繃著的,以至於我摟他脖子這一小會兒,都有些硌得慌。

久未得到他的回應,我便有些不安了。

心裏百轉千回,想著他是不是覺得我這樣有些不得體,正憂傷著,準備把胳膊撤回來的時候,就發覺後背被溫暖的手掌大力地撫住。我這廂毫無準備,腳下頓挫,一個不穩便直勾勾地撞進他胸膛。

砰的一聲——

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我壓/上了軟塌,唇瓣距我不過半寸。

又低又悶的哼響從這兩片嫣紅之中溢出來,像是一把被炭火燒紅了的鉤子,撩過我耳畔,在耳根處留下清晰的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