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寒症(第2/2頁)

邱蟬的房中地火旺盛,溫暖如春。

新生的孩子跟上輩子一個模樣,雖然皺皺巴巴的,眼睛也沒睜開,但是膚色跟姜域的一樣白,頭發跟邱蟬的一樣烏黑,注定會長成日後那個玲瓏剔透的小公子。姜初照作為皇上,不適合進他皇嬸的產房,所以小孩兒給我看過之後,丫頭們便把他抱出去給姜初照瞧了。

房中一時間只剩三個人:躺著的邱蟬,站著的哀家,坐著的姜域。

邱蟬還沒醒過來,果真如她的丫鬟所說,她夢囈不止,嘴裏念叨的全是哀家。

我暗暗往一旁瞧,姜域的眼睛更紅了一些,神色也十分耐人尋味,像是……像是很憤慨,卻又很無奈,於是垂著眼眸,攥緊手指,同自己較勁。

不知為何,哀家油然生出一種挖了姜域墻腳的罪惡感。

但邱蟬選擇喊哀家的名字,是她的問題,真不關哀家的事,哀家冤得很。

這場景可太讓人尷尬了,我呆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住,於是打算先撤:“哀家看過便也放心了。不曉得蟬兒什麽時候才醒,眼看就要下大雪了,哀家和陛下還是早些回宮裏吧。”

好巧不巧,話音剛落,我正提步,邱蟬就睜眼了。

她無視了坐在她床邊、一直照料她的姜域,眼睛直勾勾地把我撅住,用生孩子時喊啞了的嗓子,中氣十足地叫了我一聲:“表姐!”

說完這句,就瘋狂落淚,仿佛她眼裏盯著的不是她表姐,而是坑她、騙她、惹她無限傷情又令她難以忘卻的負心郎。

甚至,仿佛把哀家當成了同她困覺、又把她拋棄的孩子的“親爹”。

“表姐坐近一些,讓我好好看看行嗎?”她梨花帶雨,哭腔濃重。

縱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也知道自己面皮上必定是鋪滿了難堪,看看她,又看看姜域,當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於是原地不動地說了一句:“你好不容易醒了,還是多看看你夫君吧,他好像很辛苦呢。哀家……哀家先出去看看我那大外甥吧。”

想了想,還是覺得尷尬,於是掏出福袋放在她枕側,心一橫,直白道:“哀家看過你們母子,放心了不少,還是先回宮了,等過些時日再來看你。”

講到此處,忽然想起那件事,小聲但堅定地說,“哀家的寒症快好了哦,你別再替哀家擔憂了,也不必去看什麽亂七八糟的醫書,要是讓哀家知道你胡鬧,哀家這輩子就再不見你了。”

邱蟬有些驚愕,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可你真的快好了嗎?”

我俯身,用剛摸過手爐,還微微燙的掌心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你感受一下,很暖呢。”

她終於放下心來,欣喜道:“表姐能痊愈可真是太好了。”

好險啊。

上次哀家過來看她,就忘了囑咐最後這段話,這次差點又忘了。

*

回去的時候,大雪驟降。

蘇得意早已在馬車上點好了炭爐,把我和姜初照一一扶上去,提前囑咐道:“雪大路滑,馬車要比平日裏慢一些,太後和陛下稍安勿躁。”

等蘇得意走出去,姜初照就靠在車上,輕聲細語地開了口:“能不能問太後一個問題?”

“嗯?”我愣了一下,“什麽問題?”

馬車在蘇得意的駕駛下,行得穩當又安靜,以至於姜初照細微的嘆息聲,都叫我聽得清清楚楚,“四年前,朕從京城走的時候,你還好好的。是遇到了什麽事,染上了這麽重的寒症?為什麽六皇叔也知道,唯獨朕不清楚?”

似是有一根弦,在這不大不小的空間裏繃斷。

短短的時間裏,我腦海裏翻騰不止,想了各種借口想把這個問題躲過去。

可他卻湊過來,用盛滿霧氣的眼睛盯住我,在距我不到一寸的地方,開口問:“和朕有關系嗎?”

好像是有關系。

可又好像沒有。

“告訴我行嗎,”他小意地同我商量,聲音裏充滿了乞求,眼角還泛出幾絲嫣紅,“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好像確實躲不過去了,他都這麽求我了。

於是深深呼吸了幾次,開口道:“姜初照,十六歲的冬天,你到了西疆。”

他有點著急:“嗯,然後呢?”

眼睛酸疼不已,面前的人在眸中霧氣的遮蔽下,都變得有些模糊。

我在衣袖下掐著手指,克制著,讓自己盡量平靜地去講這件事:“我收到了你的來信。”

他緩緩睜大眼睛:“那四年,我沒有給你寫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