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出生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我現在超級想見一個人,超級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在沒有喝酒,沒有抱手爐、點爐火,也沒有蓋棉被、裹毛氅的情況下,我都流汗了。

“哀家……先回宮去了,想起來宮裏還有好些事情等著哀家處理。”

我起身,彎腰親了親小星辰的臉頰,然後同邱蟬和姜域道別,也不知為什麽,心裏一著急,眼睛也開始有酸酸的感覺。

恰好果兒去多寶的鋪子拿點心回來,看到我已起身還愣了會兒,小聲問我:“太後不是說在王府用晚膳的嗎?”

邱蟬也失落地看向我:“姐姐現在就要走了嗎?”

我堅定地點點頭,內心甚至有些焦灼,但又怕她多想,就趕緊補充道:“兒媳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宮裏比以前清凈許多,你若是在王府呆得無聊,可帶上姜星辰多去宮裏找我玩呢。”

邱蟬立刻開心了,眸子也亮亮的:“好哎。”

我回頭看了一眼姜域。

恰逢他也在看我,還揚起唇角,同我頷首:“嗯,早些回去,早些讓他知道。”

*

你有沒有那種感覺啊。

就是懸於心頭的、長久未解的隱患,最終消散而去,危險與你遠離,你感覺到性命可保,余生可期,會很想告訴一個人,迫不及待地同他分享你此時此刻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千金難求的歡愉。

這個人於我,就是姜初照。

很想告訴他,我的寒症真的要好了。

你說巧不巧,我剛邁出王府,就見他的馬車停在府外。穿著淡紫色流光長袍的公子盤著腿坐在馬車前,手肘支著膝蓋,雙手捧著臉頰,膝側還放著一大束青嫩的蓮蓬,像極了十二三歲時,在喬府外等著換好衣裳的我出來,然後帶我出去玩時的模樣。

見到我走出王府,他立刻擡頭,從眼角到眉梢甚至長長的眼睫毛,都沾上夕陽溫暖絢麗的橘色輝光,淡紫衣袍在這光芒照耀下,也變成一泓靜夜下的泉水,載著星星璀璨的光澤,從他身上流淌到我的眼睛。

許是看到我的笑,所以他也笑起來,把采好的新鮮蓮蓬拿起來,還露出了漂亮整齊的牙齒:“遇到了什麽開心事兒,太後怎麽笑得這樣好看?”

若不是邱蟬一家和果兒還在場,我都要顧不得太後的莊重端方,抱一抱我自少年起就很親密的夥伴,告訴他,我變得很健康了,今年或者明年、或者有朝一日,可以同他一起去北疆,再看茫茫的雪原,再看大片的紅梅。

但我不能這樣做呢。

急切的雙手無處安放,便垂下來搓了搓裙邊,然後在夕陽中同他一樣,咧開嘴角,笑出牙齒,用最歡快的聲音,告訴此刻最想告訴的人——

“陛下,我好了。”

他神情微怔,目光也有些茫然:“嗯?哪兒好了?”

我很快地跑到他跟前,指了指自己額角上又生出的溫熱水澤:“你看,今天我流了很多汗。”

年輕的公子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我,手中的蓮蓬杆兒卻不聽話地紛紛掉落馬車車架上,砸出綠汪汪的液汁,有些還濺到他幹凈好看的袍子上。

但他很快撿起來,淡定地說著喬府的事,還從背後掏出一枝開得正好的荷花,把它們攏成一束,做出慢條斯理的樣子,以為這樣就能掩飾住他真實的情緒:“我先去了一趟喬府,以為你回家了,但是你不在,後來就想到你可能來王府看邱蟬。路過你家後湖,去摘了些蓮蓬……我沒有吃,待會兒剝給太後嘗嘗。”

公子以為自己裝得天衣無縫呢。

但最後一句話說完。

桃花眼眸裏的霧氣就凝成水,被夕陽染成金色的眼淚,越過眼眶,淌了下來。

*

六七月,去喬府呆了好多天。

白日荷葉微風,小舟蓮蓬。

夜晚琉璃房子,聽雨觀星。

八九月,喬裝打扮參加兒媳的定親宴,成親宴。

白日高馬花轎,俊彥美嬌。

夜晚廳堂閬苑,珍饈曼舞。

十月北風起,秋蟬不再淒鳴,蟋蟀躲入叢木中,鳳頤宮外大樹開始落葉,擡頭可望碧色如洗的高空。

約雲妃泡湯池歸來,邁入燃起地火的殿內,熱氣熏得我脊背生出汗來。果兒熟練地接過我披著的貂毛披風,遞給我厚薄適宜的棉氅,笑問:“太後今日回來得遲了一些,可是因為跟雲妃娘娘在湯池裏聊歡快了?”

我嗔她一眼,但嘴上的笑卻掩不住:“你怎麽回來得這樣早?季向星只請你吃飯,沒帶你做些別的?”

此話惹得果兒仰頭,宛如生氣的魚一般,面向殿梁鼓起臉頰吐泡泡:“別提他了,請我吃飯也是為了還錢,根本不是打心底裏想同我多待一會兒。”

雲妃已經摸上果兒的小嫩手,眨眼的功夫已經把手心手背來回摸了三遍:“別氣,要是那小星公子還不開竅,姐姐去幫你啟發啟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