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唇槍舌劍

景陽二十一年,三月初三,盤旋在北國大地半年多的蒙古西伯利亞寒流終於威風散去,捕魚兒海終於吹起了南風,光禿禿的樹枝條都已經抽出了綠芽,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一派燕子歸來、春意盎然的景象。

月上樹梢,北疆都護府的後院,一百輛特制的馬車悄默聲的淹沒在夜色裏向南走去。

這一百輛車俱加大了承重設計,車輪加寬,一來容易過歧路,二來聲音更小些。每輛車全是四馬駕轅,馬嘴銜枚、馬蹄用特制的布包裹,車內滿載著隕鐵、軍用蠟油和黃金,價值連城。尤其是軍用蠟油是軍中火器裝備的必需品,在黑市上都是一兩黃金也買不來一兩油。

帶隊的是翼西郡王許康軼,雖然身體未完全康復不宜遠行,不過終究是年輕人,恢復起來一天一個樣子。

另外這條繞路西北的路線之前沒有啟用過,先前只有他一人探過,對路況最為熟悉;物品運入太原之後,具體交接使用也只有他一人能夠全程操作。

他本來貼身的女醫官是彩雲和彩霞,在陷入突厥沙窩子裏時慘遭橫禍,現在雖用著許康瀚軍中最好的軍醫,但他自小就是藥罐子,且多災多難症狀復雜,治療起來壓根力不從心;這次入京換藥,也要向梅絳雪再討要了一位隨身的醫生。

此次遠行,隨從之中許康軼只帶了沒挨板子的元捷,其他人均留在澤親王府,並未隨行。

淩安之和淩霄對西北的風土人情、自然陷阱更熟悉些,一路餐風露宿、事無巨細,一根弦緊繃著,極為耗神。

小黃魚兒這回在北疆晃了一圈,她不辭嚴寒的去到北疆都護府,一是為了傳遞消息,二也是為了更清楚明了皇兄許康瀚的具體需求。

這次也跟著走私的馬隊回太原,她人不大,不過用處不小,此次回到太原先協助許康軼安排物資,之後就要等著正式接受少主之位,為以後接父親的班做打算。

本次出行,眾人運籌十足,將可能遇到的危險和應對的方式都預演了千萬遍,運氣也是格外好,順風順水的繞過了沼澤遍地的外蒙高原,安安全全的走過了滿地禽獸的突厥領地,終於國境上的天山山脈肉眼可見。

已經在路上跋涉了二十余天,沿途不是大漠黃沙就是千裏草場,而這一段風景更美,氤氤氳氳一輪紅日剛掛在東方,遠處天山已披掛成青山,天上的猛禽往來盤旋,滄龍河是天山積雪融化而成,在此處匯成了不大一小一個湖泊,馬隊猶在水墨畫中前行,正朝著明鏡似的湖泊的方向挺進。

按照行程安排,今天晚上在湖泊不遠處歇下,之後明日再走一天,明晚邊可以通過天山谷口,進入大楚的領地,許康軼早就已經派人在谷口接應,所以此行基本算是大功告成。

今日天色更暖,南風徐徐,一路上野草繁茂,野花開放,偶爾有成群的黃羊和野馬奔騰而過,銀裝素裹的北國仿佛變成了雜花生樹、草長鶯飛的江南。

許康軼這些天傷在漸漸康復,總在車內也實在憋悶,天氣好的時候就換成騎馬,他穿著深藍色收袖的圓領外袍,腰裏系著自帶支撐能保護傷口的特制腰帶,腳下黑色箍住半截小腿的馬靴,騎著純黑的神駿,戴著水晶鏡,雖然還是面無表情的不太說話,不過看嘴角眉梢還是放松的。

淩安隔以時日就對病秧子許康軼多些感慨,在安西駐地的時候,得到的信息全是許康軼窮奢極欲,金尊玉貴,無處不講究、無處不精致。淩安之當時想著此人可能是本朝最大的軍火走私販子,是個膽大心細的皇子罷了。

而後在北疆澤親王府發現此人武藝精湛,這些年應該少不了聞雞起舞。

等到研究回國貨運線路的時候,淩安之發現此人已經在去年身體力行親自走過。

這二十多天的一路下來,還發現這個人很能將就,雖然重傷初愈,有時行動尚且需要別人攙扶,但是所需要的也不過是飲食略較他人軟爛些。

——真是澤親王得力的左膀右臂。

嘴裏叼著草棍的淩安之正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小廝和翼西郡王的馬匹貼在了一起,步調一致的往前溜達,許康軼瞥眼看了看小廝,極罕見的和淩安之搭話:“這匹馬是余情送給你的?”

淩安之並轡和許康軼緩緩行走,跟在車隊的邊緣上,反應了一下才想到許康軼說的余情就是小黃魚兒:“嗯,去年年前回紇騎兵還沒退兵的時候,她往黃門關送了五千匹軍馬。”

提到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許康軼聲音就輕快了些,他放手了韁繩不再控制馬速,任由神駿信馬由韁:“情兒性子野些,從小就喜歡這些軍馬兵器什麽的。”

淩安之想到小黃魚兒和他們苦練一段時間後功夫飛速的進步,在沿途也是抓到機會就讓淩安之和淩霄指點,挑了挑眼角:“小黃魚兒基礎不錯,心氣也足,指點得當的話應該能練成個好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