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和風細雨

許康軼看不清,微眯了眯眼睛,看他一動不動,知道他嚇壞了,摸索著扶著他坐在樹下一塊突出來的石頭上,順手把水壺遞給了他。

淡淡地囑咐道:“慢點喝,喝快了炸肺。”

花銘卓一口氣喝了半壺水,真是久旱逢甘霖,大喘了幾口氣,神識才剛剛歸位。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那些狼怎麽走了?”喝了水潤了嗓子,許康軼才聽出此人聲音清越,宛如極品翡翠輕輕撞擊之音。

許康軼:“我用藥粉驅走的,殺了他們血腥味會引來更多的野獸,你先別動,我給你清理一下傷口。”

這個人倒是一副好皮囊,是怎麽淪落到這裏的?

許康軼起身站起來,走向剛才水晶鏡傳來落地的聲音的地方,他今年視力退化的厲害,沒有水晶鏡連二尺之內的人臉都是模糊的。

應該就掉在這一片了,他停下來彎腰俯身,開始在草地上摸索。見一個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反光,可摸過去之後,怎麽還不是呢。

再然後——摸到了一只柔軟冰涼的手,如果不是這只手比他的爪子還長一些,他差點以為草原上又冒出來一個女人。

這只手將他堅硬的手掌攤開,把他的水晶鏡放在了長著紅痣的掌心裏。

“你看不清?”許康軼這才看到被救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眼前了。

他最近也習慣了外人的詫異,他不只看不清,不出意外的話過那麽個兩三年應該還會瞎,不過他也做了和黑暗和平共處的準備,也算是被迫接受現實了。

——自怨自艾又如何?還不是讓看熱鬧的人更開心了。

“嗯。不過戴著水晶鏡給你清理傷口還是沒問題的,你忍得住嗎?我給你一塊絲絹?”許康軼往掌心倒了些酒清洗手掌,徑直去馬匹上拿下來藥箱,走回來不冷不熱的問道。

“不用,這點痛算不了什麽,公子盡管清理吧。”花銘卓轉眼間就脫了上衣,坐在樹下的石頭上,露出渾身十幾道往外皮開肉綻的血口子。

許康軼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看到手臂、肩頭、後背和腹部都有狼的抓傷,慘則慘矣,不過都是皮肉傷。許康軼先往肩頭的傷口上倒了些藥酒,這個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肩膀略微繃了繃,仿佛身上只是被蚊子咬了幾個包,還有心思和他說話:“我叫花銘卓,請問公子叫什麽名字?”

“我姓許。”許康軼本不擅長處理傷口,只是看別人處理過他,因此專心致志,無暇他顧。

是皇姓。

“許公子,您為何在此?是怎麽發現我的?”花銘卓的鼻子聞到了許康軼行動間身上飄出若有若無的清苦藥味。

“…”

花銘卓看到許康軼不說話,也識相的閉了嘴,不再問三問四,俊逸的眼神隨著許康軼的動作走,看他處理起傷口來。

許康軼包上最後一塊紗布,剛直起腰就看到了花銘卓好像大腦空白似的眼珠不錯盯著他看,瞳孔裏有他的倒影,他被盯得有些不舒服,皺著萬年打不開的眉心問道:“你認識我?”

花銘卓也不回避,收回了肆無忌憚的目光,翹起嘴角笑了笑,套近乎道:“似曾相識。”

這一折騰,就到了日頭偏西,眼看天就要黑了。

許康軼當沒聽見,將馬牽到了樹下,一劍揮掉了如同小孩手臂粗細的一棵小樹的樹冠,去了去樹枝,把馬拴在了小樹幹上。

許康軼看了看赤膊的花銘卓,草原不比內地,晝夜溫差極大,縱使是春季,晚間溫度也低,寒濕空氣凝結,清晨所有草木上都罩著一層清霜,以他的經驗,受傷的人被冷風浸一夜,基本第二天就高燒不起,那明天更麻煩。

這個花銘卓雖然是個男人,渾身涼涼的卻比他碰過的女人都軟膩,看著就是個泥捏的。許康軼想了想,將自己寶藍色的外袍脫了下來,單手遞給了他,“喏。”

花銘卓最開始看他解了腰帶脫了外套,還以為他就是嫌那個寬腰帶束縛了,一只手伸過來他才反應過來。他有心不接,許康軼氣質中自帶命令;有心接了,但是看到許康軼發青的臉龐,唇上結了痂的血泡,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好,又愣在這裏了。

許康軼沒工夫和他墨跡,縱使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在野外露營也非常危險,走獸毒蟲毒蛇猛禽,都有可能頃刻間奪人性命。

他一伸手就把衣服搭在了花銘卓身上,聲音平淡的像廟裏和尚敲出來的木魚,道:“你如果明天發燒了就更麻煩,我在這樹下周圍撒了藥粉,飛禽走獸們聞了這個味都會繞著走,你在這裏等著,我一會就回來。”

許康軼旋即轉身找生火的幹草幹木柴去了。

花銘卓一直目送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才拿下衣服放在手裏攤開,藍色外袍領口胸前裝飾繡著牡丹,內裏卻是明黃色的,襯裏上頂級繡娘針線下幾條盤龍活靈活現,給這衣服低調的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