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黎明之光

花折沒說什麽, 陪余情喝了一盞茶就把她打發走了:“情兒,女孩子熬夜不好,你本來體質就弱些,太忙的時候沒辦法, 條件允許的時候能早些休息還是要早點休息。”

余情回了房,花折一眼就看出這信字裏行間說的全是反話, 看來許康軼過的不太好, 這些天被強行壓下去的掛牽全被這封信勾了起來,開始理一理思緒。

他這些天一直問自己,人生在世,什麽最可怕?

死亡算一個, 不過比死亡更可怕的, 應該是等死,許康軼的病症, 身邊除了他連個知道的人都沒有, 他離開了,是留許康軼一個人孤單的等死嗎?縱使畢生寡言孤寂的許康軼不說, 難道夜深人靜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不怕嗎?

如果許康軼無病無災,他估計那天不會心神震蕩的跨出那一步。

縱使跨出去了,以現在這個情形,他也不至於機關算盡的去糾纏那個人, 當然是當斷則斷,情天恨海、太虛幻境般美好又如何?那人心中沒有往那個方面想過你,他找個墻哐當一撞, 多讀點《莊子》、《清心咒》清清心,管不住心往哪跑,難道還管不住身體別往人家身邊湊合?

可那個病包重疾纏身,平生不會為自己打算,累了疼了也全咽到肚子裏去,眼睛又瞎又步步謹慎,可能病情加重了也不會說。還覺得自己是將死之人不願意再拖累他,可能內疚虧心也不會主動再厚著臉皮來找他,到時候誰來照顧他?他負氣離開,豈不是讓他更危在旦夕?

許康軼像一截蠟燭,幽幽暗暗終於燃得剩下了最後一滴心淚,生命之火就快熄滅了,如果他在,應該可以燃的慢一點,再慢一點,無論如何,許康軼應該是需要他的。

******

京城近百年來一向歌舞升平,絕少兵荒馬亂,突然橫遭大難,完全沒有準備。

當日不僅講學堂多人遇害;朝廷重臣全猝不及防,有在崗或者上朝者,也有被砍死的,空出了不少空缺;毓王連受父皇責罵,將精力全放在了甄別奸細、壓制變民上,把放在許康軼身上的精力終於分出去了一些。

許康軼時間有限機會難得,這些天也沒閑著,正好將各地的新貴趁機不動聲色的安插進京中一些。

今日安排完一些事夜已經深了,他身手了得武藝精湛,倒是不怕變民危險,帶著元捷、相昀、陳恒月和陳罪月才頂著寒風回到府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舊疾復發,覺得今年冬季尤為寒冷,回來的時候已經覺得骨頭縫都在冒涼風。

他烤著壁爐,好似一個時辰也沒暖和過來,現在伺候在身邊的換成了兩個十七八歲的侍女,也算細心,伺候他喝了熱水熱粥,用炭火盆將屋子烤的更熱把藥碗放下就退了出去。

許康軼頭痛欲裂,眼睛也在冒著涼風,好像把他整個人已經扯成了兩半那麽難受,一半想睡覺,一半想撞墻,他打算早點喝了藥休息,端起藥碗大口喝了一口,直接就吐了出來。

藥可能剛熬好就端了來,溫度太熱。花折在身邊的時候周到細致,許康軼早就習慣了溫度正好的湯湯水水,總是忘了藥溫度的事。

白天裏太忙,晚上夜裏安靜了,小金斑點狗近日經常整天整天的獨守空房,此刻終於看到了主人,隨他進了臥室嗚嗚汪汪,他不由自主的彎腰抱起金斑點,終於有了時間,記憶潮水一樣的湧上來,開始默默的想花折。

余情會把花折帶到哪去呢?應該是太原,可再下一步去哪裏就不得而知了,他會回國嗎?

如果花折回國,可能他有生之年,便不會再見了。

再見他這個病入膏肓的人也沒有意義,徒增煩惱和受拖累,所以走還是對的。

花折在他身邊的時候,擔心他晚上視力不好胡思亂想,無數次的帶他尋著由頭看晚上的月亮。

賀蘭山月、北疆湧月、京城血月、安西夜月和太原曉月,全那麽指指點點的為他描繪過。雖然俱是一個月亮,卻在花折的口中風情萬種,有時配著琴聲蕭聲悠悠揚揚,讓他浮想聯翩。

他站起身來,心裏空蕩蕩的,扯下水晶鏡透過窗欞花模糊的看了半晌銀河星海中的姣姣明月。

——別後唯所思,天涯共月明。

他許是太累了,躺在床上想等著藥涼了再喝,一不小心卻合衣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進來了,帶著點寒冬夜裏的冷氣,那人走路完全沒有聲音,用手遙探了探藥碗的溫度,已經涼透了,將藥碗放在了壁爐邊煨著,之後搓熱了手——

其實手多少還有些涼,輕輕按著他的頭部太陽穴,他覺得一股暖流從頭頂浸入,這些天疼的要裂開的頭舒服多了。

接著一條長臂摟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來,手特別穩,和這近一個月身邊服侍的侍女不同,一碗藥貼在嘴角,不用他睜眼,溫度正好的就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