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進退兩難

十月初一, 京城溫度降低到了肅殺,日前紛紛揚揚提前下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今天是大朝會,景陽帝腰也見好, 雖然老腰難再恢復少年狂,還有些坐不直, 堅持著在朝會上會見了群臣。

滿朝文武知道今日有些新鮮事, 西北侯淩安之今日第一次入朝覲見。

大楚這些年連年戰事不斷,軍報在朝堂上飛舞得向宮外漫天遍地的雪片子,淩安之這個名字好像和捷報捆綁在了一起,惹的朝堂上的群臣真情流露也好、演戲也罷, 喜欲狂的跟著掉了好幾次眼淚。

淩安之微微含著肩膀和後背, 走路也換成了小步,不用怎麽擡頭也能感受周圍人打量的眼光, 幾個文武官員大大方方的和他點頭拱手也打了招呼, 裴星元遠遠的飄了過去,沒和他說話。

一天下來, 三叩九拜全是被教過的,問便答話,景陽帝在朝堂上看他拘謹,以為他初次入朝沒見過這麽大的陣仗, 再說畢竟是邊疆野慣了的粗人武官,頂多比其他武將多讀點書罷了,不自在也正常。

景陽帝揚起龍爪, 當朝傳下口諭:“西北侯淩安之有大功與社稷,封為鎮國公,望繼續當好國之屏障,為顯尊榮,聖旨屆時送到安西去。”

淩安之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臣…僥幸打了幾個勝仗,非臣之功,乃是因為社稷有福、陛下戰略有方,臣救援來遲本應該有罪,…何功之有,我也只會打打殺殺不…不不會做官,不應封為國公,固不敢受。”

言語竟有磕絆之意,緊張的朝板都掉在了地上,又手忙腳亂的撿了起來,朝堂之上有些人見狀,看到邊境武官確實沒什麽見識,繃不住的想要哂笑。

金口玉言已經說了,當然還是受了,無論在朝堂上多熊包,在戰場上確實戰功無人能及。

景陽帝常年煉丹服藥,聖體已虛,而今隨著淩冬的到來,大楚四處又開始流民四起——

原因無他,國進民退,去年和金軍一場戰役,塘沽、長安、承德等幾個城市毀於戰火,百姓家中能被搶的已經悉被搶走,夏季萬物生長,種植農作物,還能勉力維持,到了冬季,本來所收無幾,可竟然還要上繳公糧,繳了租子之後戶戶沒有余糧,又變成流民和匪患四處橫行。

因此八方奏報,盡是要錢要糧,可國庫理哪來的銀子,戶部尚書王修最擅長拆東墻補西墻,也實在輾轉騰挪不出來錢財了。

景陽帝覺得這是他稱帝以來最困難的一個冬天,本就有疾,而今更是無力應對,幹脆把事情交給毓王處理,他早早退朝,要躲進深宮中。

縱使只上朝了兩個時辰,景陽帝也已經筋疲力盡,腰麻牽扯到腳也痛,從龍椅上站起來的時候,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下了禦階,幸虧內侍在旁邊攙扶。

當天在京所住的客棧便已經有其他官員拜訪,淩安之假托出門,交給信得過的親兵打理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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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毓王單獨有請,在毓王府開了家宴,未來天子有請,淩安之也有準備,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靛色棉袍,紮上腰帶,帶著兩個隨從便進了毓王府。

毓王今日觀察淩安之覺得他拘謹少言,一雙眼睛可能是常年征戰疲累,顯得有些憔悴和黯然失色,和坊間傳聞的兇神惡煞有些區別。

不過武將和文官不同,文官經常動筆動腦,講究的是和外人打交道,而武將經常是動刀動槍,講究的是和敵人打交道。

所以是不是能言善道的展現個人風采,和武將能不能打勝仗沒關系,有些人個性本就奇怪,有才的人更有個性,天生有些怪癖也未可知。

當政者,講究的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不能要求盡善盡美,當然了,前提條件兩個——為他所用、能夠控制。

毓王府好吃的東西不少,淩安之確實餓了,也不客氣了,眼睛不自覺的盯著跳舞美人的美胸細腰,把眼前幾個菜式點心吃了個遍。

毓王心道果真是軍中粗野之人,估計先前的軍報奏章也是身邊人代筆的,這樣的人也倒好控制一些。

淩安之覺得今天自己像個猴似的被眾人圍觀了個遍,幸虧他臉皮厚演技好,要不還真累得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堂上舞者琴師等人俱已經退去,淩安之覺得差不多了,手伏在椅靠上,準備起身告辭回客棧。

卻不想毓王先站了起來,垂首笑道:“我觀鎮國公年紀輕輕,威儀非凡,心下有愛才之意,願常來常往,可乎?”淩安之慌忙一躬掃地,看樣子生疏的像是山大王突然帶上了烏紗帽:“毓王殿下哪裏話,只不過我爹就是淩河王,我生下來便是四品,會胡亂的打點仗而已;我鄉野粗人,只要殿下不嫌棄,殿下指哪打哪,刀山油鍋也不推辭。”

毓王哈哈大笑,覺得這人倒有點趣,他拍了拍手,從屏風後邊轉過一個少女,身材中等,遍體綾羅,也頂多十五六歲,臉龐粉紅倒也嬌憨可愛:“恩寧,鎮國公征戰過大楚的半壁河山,你為鎮國公奉一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