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不容易

淩安之水性了得, 他被水墻卷起來之後,手疾眼快的一伸手拎住了周青倫的衣領,否則周青倫出身天南,身上重甲幾十斤, 剛才一直在手舞足蹈的大喊別人要抓住戰馬,自己卻根本沒抓住。

他順水勢劃水幾下子就上了岸, 看到滔滔水面, 偶爾露出幾個身影也是被巨浪卷著瞬間沒了蹤跡,不由得心神動蕩,五內如焚。

他了解水流水勢,知道即便是會遊泳的人, 在這種驚濤駭浪之下被卷入了水底, 身著重甲太過沉重,而且水溫這麽低, 除非借助戰馬浮出水面, 極難生還。

等到余情找到他的時候,見他咬著牙渾身是水站在岸邊, 面前是黃色翻滾著泡沫的波浪大河,看似正常的趁著大水沖勢減緩,正在指揮三軍將士打撈生還者。

水面上已經有無數砍落投擲其中的浮木,郝英命令戰船上的兵士將長網、長木杆深入水底往來掃蕩, 看是否能將水中的兵士打撈起來一部分,也有少數水性了得的士兵,直接卸了盔甲衣服, 敢跳下河救人的。

一幕人間慘劇在水面上演,水中有無數屍體浮起,穿的是各色軍服,西北社稷軍的精騎兵從來沒有遇到過此種慘狀,有的人抓住馬匹的脖子,借著會遊泳的戰馬浮出水面,還算是僥幸得以脫身。

但是一個沒反應過來或者抓得不牢靠禁不住巨浪沖擊的,一身鎧甲足有三十幾斤,被拖進水底如果不能及時卸甲就再難出來了。

有掙紮在水面的精騎兵有的人看到了淩安之,拼命喊道:“大帥救我!”

淩安之就算是鐵打的心臟也受不了了,這些騎兵隨著他南征北戰,有一些舊人還是當年從寧夏招兵招來的,而今一時不慎,也不知道折損了多少。

落水的不只有安西軍,更多的是太原軍,是被大楚作為魚餌放出來,屬於被放棄了的角色,根本無人打撈救援,一些會水的太原軍先上了岸,一邊痛哭一邊救援昔日兄弟——

水中和岸上的太原軍看到了淩安之,忍不住喊出了幾年前的稱號:“大帥,侯爺救救我們。”

縱使許康軼看不清楚,也覺得浮屍遍地,慘不忍睹,數萬年輕子弟,就這麽命喪決堤之禍。他從來沒這麽恨過,切齒到門牙都要咬碎了,和花折怒道:“銘卓,把士兵如此不當人,竟然不分敵我的全部嗆殺,把他比作蛇蠍,也是侮辱了蛇蠍了。”

花折以前在軍中救過溺水之人,他掐著脈搏數著時間,一刻鐘過去了,落水的人還沒被打撈上來的,全是兇多吉少。

可是,剛才連宇文庭和裴星元也在河溝參戰,應該是全被卷到水裏去了,他知道兩個人全不會遊泳,安西飛騎已經難得,大將更是難求,而今汪洋滔滔,損失不可估量。

看花折一時在憂心忡忡的想什麽沒有說話,許康軼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兩個人的想法應該是一樣的:“最揪心的人是淩帥,不過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去尋他吧。”

許康軼一向清楚淩安之雖然治軍嚴謹,但是愛惜士兵,嚴管就是為了減少傷亡,三軍統帥為了減少傷亡,經常帶頭沖鋒攻堅。淩安之幾次大病,全和心火有關系,擔心他心疼難忍,再激出什麽病症來,帶著花折四處找他。

河岸邊一片嚎啕大哭聲,是社稷軍和太原軍集體的喪禮,被打撈上來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擺在泥地裏,正在演繹著一出地獄在人間: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後勤兵正在拼命按壓被打撈上士兵的胸口,哭著喊著:“把水吐出來啊,醒醒啊。”

先上岸的騎兵盔甲已經卸了,也在找有一絲生還機會的士兵搶救,本來粗壯的嗓子喊的聲音全變了調:“大哥,你在哪呢?我救完了這一個就去救你。”

“…”

花折也跳下了馬背,開始指揮:“把他呼吸道裏的淤泥樹葉掏出來,對,將他腹部向下按壓控水。”

“給他度一會氣,他還有救,不要停!”

許康軼舉目四望,果然,在一片泥濘狼藉的河邊找到了淩安之,有余情陪在他身邊,淩安之神情冷峻,面色蒼白,身上不是水就是泥,狼狽不堪,目光狠狠的盯著水面,有些失神。

看到許康軼來了,淩安之無暇請罪,先問道:“裴星元和宇文庭找到了嗎?”

許康軼緩緩搖頭:“淹死的人太多了,還分辨不出來。”

淩安之好像想起來什麽似的,當即喊傳令兵:“去找楚玉豐和淩合燕將軍。”二人也是剛剛才到,在打撈落水者,聽到大帥在找,馬上把手頭上的事情交給別人,跑步奔了過來。

淩安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最痛心疾首、內疚的人是他,不過最沒有資格亂了方寸的人也是他,他若一亂,更是會軍心浮動,兵敗如山倒。

他定了定心神,壓了壓周身躁動不安的氣血,告誡自己忘了騎兵的慘狀,直接下命令道:“楚將軍,合燕將軍,今日太原軍精銳盡出,城中防備空虛,我們作戰的計劃不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