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天地雲泥

宇文庭見弟弟目光閃爍, 沉默不語,知道弟弟已經動搖,擔心弟弟想了一會再鉆了牛角尖, 不管不顧的直接沖了上去將火把和火種搶了下來熄滅, 按彎弟弟的後腰便開始謝恩:“謝大帥醍醐灌頂,謝大帥不殺之恩!”

大殿空曠,宇文載光木木地看了看他哥哥,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禦林軍們, 這些破衣爛衫的兄弟全目有祈求之意的看著他, 不再像剛才那樣毅然決然的要赴死。

他知道大勢已去,看著淩安之苦極反笑道:“淩安之,幾年前你來京城封鎮國公, 在朝堂上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當時先帝問話,嚇得你朝板掉在了地上, 看來當時是藏拙了?”

當年的淩安之卑躬屈膝,如此身材高俊的人,在朝堂站著都不敢站直,裝出一副粗鄙武夫的樣子, 惹了不少笑話;和今日這個威儀非凡、大氣理智的淩帥比起來,簡直是天地雲泥的差別, 前後判若兩人。

這三寸不爛之舌,當個武官真是屈才了。

淩安之吩咐手下將木頭被褥熱油等全浸濕後收拾下去, 別不小心再走了水, 別有深意的沖宇文載光一笑:“宇文載光,我在翼王面前,從來不用藏拙, 翼王的胸襟,等你有機會當上了一方的父母官,再慢慢品味吧。”

淩安之還有別的事情急著要做,將處理這裏的事情交給了宇文庭和周青倫,吩咐小心俘虜生事的同時善待俘虜,就下了戰馬,帶著裴星元等人便向後宮而去。

裴星元擡頭大口喝了不少水——他前一陣子受傷失血不少,昨天攻城的時候也被刀子刮傷,失血太多導致渴的厲害。之後用手肘輕碰了碰淩安之的肩膀,由衷說道:“安之,您剛才一番高論,也打動我的肺腑,你年紀不大,卻有這般眼光和才華,為兄佩服。”

淩安之絲毫不以為意,將剛才在幹柴堆上扯下的一根草棍從嘴裏吐了出來,搶過他的水壺喝了一口:

“算了吧,宇文載光這一把火要是點起來,一個是宇文庭看著弟弟活活燒死,心裏肯定過不去;再一個二陰毒被逼退位之後一萬多人跟著殉葬,這不表示許康乾是有道的明君嗎?這樣的話翼王的臉面往哪擱?登基之後得面對多少流言蜚語?”

裴星元:“…”

“再說了,”淩安之沖他壞壞一笑:“宇文載光和你曾經有過節,他要是被燒死了,坊間首先造謠就要說是你裴星元睚眥必報,白擔一個不仁不義的壞名聲,都影響你這個光棍子娶親。”

裴星元“啪”一巴掌拍在淩安之的後背上,和他君子能動手就不動口了,這個四六不著的東西,快當爹了還不穩重,就不會好好聊天。

還未到後宮,遠遠的就看到一堆人身穿白衣站在門口,裴星元一看就皺起了眉頭:“淩帥,不是又要自焚的吧?”

淩安之眼神比裴星元好一些,凝神仔細看了看,之後放松的一個冷笑,將千裏眼遞給了他:“星元,你仔細看看,那些人都有誰?”

裴星元端起千裏眼:“不少人,好像全是老弱婦孺啊,還有少量已經繳了械的禦林軍,全站著哭哭啼啼的,為首那個——是許康乾?大帥,我們一會試探一下再過去,恐怕有詐。”

想到這個血海深仇的禽獸,淩安之胃裏一陣惡心,他大踏步,腳下速度絲毫不減:“四周的暗樁已經全掃過了,許康乾這種怕死的畜生,要是真有拼死一戰的勇氣,就輪不到我們沖進皇宮內院了。”

昨天還表示要“君王效國祚”的許康乾就已經身著素服打開宮門投降了,他面如死灰,額頭鬢角斑白,看到了沖進內院的人是昔日的下屬淩安之和裴星元,未見許康軼的身影,面頰上的肌肉繃了繃,兩頰出現了橫肉,額頭和太陽穴的青筋跳起來多高,半晌才抓著身邊的太監站穩了,從懷裏掏出一份明黃色的玉軸聖旨。

裴星元往白茫茫的人群中掃了一眼,在一堆宮女內監之中看到了曾經認識的各宮娘娘,以及恩寧公主,個個捂著口鼻啜泣,瑟瑟發抖,不敢哭出聲來,倒是沒見到許康乾的三個兒子。

——這些人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全大楚最養尊處優尊貴的群體,而今已然城破,按照歷朝歷代的規則,西北社稷軍的虎狼們隨時可以沖進如花似玉的人群中,撕破他們的衣裳和尊嚴。

迎著淩安之平靜震懾的目光,許康乾顫顫巍巍的探腰雙手將黃色的卷軸呈上:“大帥,好久不見,這是一份讓位的聖旨,我多年來身體不佳,已經不能處理朝政,兒子尚且年幼,無法承擔重任,願將皇位禪讓給年富力強的皇四弟許季,恐怕四弟嫌辛苦推辭,請大帥幫我勸一勸。”

淩安之手捏著腰間寶劍秋風落葉掃的劍柄,平靜的看著他,不動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