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鹹魚第四式

小池縈之穿過夜晚黑漆漆的祠堂長道出去時,阿重已經在祠堂門外焦急外候著了。

貼身隨侍的阿重,是個艷若桃李的美貌少女。

她得了消息,帶了幾個膀大腰圓的親衛擡著軟榻趕過來,要攙扶自家小主人上軟榻趴著。

小池縈之搖了搖頭,示意她不打緊。

“阿重姐姐來了正好,拿個燈籠照路,我要去漣漪居。”

漣漪居,是王府重病的小千金靜養的居所。

隴西王府的人都知道,這對雙生兄妹感情極深,雖然小千金整日臥床不起,沉睡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世子還是經常過去探望,一坐就是整個時辰。

小池縈之在阿重的陪伴下走進了漣漪居,又獨自進了正屋,趴在拔步床邊,掀開了帷帳。

桌上留了一盞小燈,傳說中‘臥床靜養‘的‘王府小千金’果然還沒醒來,安靜地躺在輕綃帳中,面容恬靜,睡姿平和,烏黑長發披散在蕎麥枕旁,眉心被人綴了一枚花鈿。

小池縈之眼皮子一跳,趕緊伸手把花鈿摘下來了。

窗外清冷朦朧的月光照進屋子裏,照亮了雙生兄妹相似的兩張面容。

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裏,小池縈之卻感覺到了久違的平靜和放松。

她靠了過去,額頭貼住床上沉睡的孩子的額頭,小聲喚道,“哥哥。”

啪的一聲細微輕響,一盞燈油燃盡。

漣漪居裏伺候的都是母親從南唐陪嫁來的親信侍婢,輕手輕腳地進來,重新點燃了角落處的長明燈,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燈影搖曳,銀河夜沉。刻漏過了子時半。

一只虛弱的手擡起來,摸了摸小池縈之趴在床邊的臉頰。

“縈縈。你來了。”

她的哥哥池懷安醒了。

……

小池縈之有個雙生哥哥,名叫懷安。

心懷天下之‘懷’,國泰民安之‘安’。

她父親隴西王馬背上征戰了一輩子,並不擅長舞文弄墨,‘懷安’兩個字已經窮盡了這位武人肚子裏的墨水,承載了他心中最大的抱負。

而她的名字‘縈之’,是母親取的。

‘縈’者,繞也。

古詞有雲:綠陰滿地簾垂地。落絮縈香砌。

母親起名時,想象中愛女長大後的生活,應該像詩詞裏那般雅致愜意的吧……

如果她哥哥沒有在七歲生辰前夕生了怪病的話,她這個王府小千金確實還舒舒服服地每天躲懶混日子呢。

但自從在哥哥的病床前第一次夢見了自己將來要走的人生劇本,被狗血四處飛濺的劇情糊了滿臉,她就知道——

自己以後的日子,跟‘落絮縈香砌’再也他媽的搭不上關系了。

……

池懷安並不是每個夜晚都會醒來。

但每個醒來的夜晚,池縈之得了消息,都會趕過去。

今夜池懷安醒來得正好,漣漪居裏的兩個孩子喁喁說了整個時辰。

池縈之把這幾天所有的煩惱和不安竹筒倒豆子般的說給了她哥哥聽。

池懷安生性聰慧,雖然大部分時間在沉睡,並不影響他醒來後的思慮和判斷。

他也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知道小池縈之心底的秘密的人。

“縈縈,記得你說過,你讀到的劇情梗概,寫的都是長大之後的未來局勢?”

池縈之點點頭,“除了最開始的一幕場面,後面的都是十六七歲之後的場景了。”

池懷安思忖著,“唯一幼年時的劇情,是你穿世子朝服,備香案,王府正門大開,賓客聚集,慶賀冊封大禮。如今已經應驗了。”

池縈之委屈地揉了揉眼睛,把頭靠在哥哥的枕頭上。“應驗了。就連香案的擺設方位都和夢裏一模一樣。”

池懷安想的,卻比池縈之想的多得多。

“既然此事可信,你長大後會以世子的身份被召入京,在京城裏頻繁地會見太子殿下,宣王,幾位藩王世子,甚至還有公主,這位魏王卻從未出現……”

池懷安謹慎地推測著,“要麽,他與你未來的前路毫無幹系;第二種可能則是,等你成年時……他已經死了。”

池縈之吃驚地倒抽一口冷氣。

池懷安撫慰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冷靜地繼續分析道,

“無論哪一種可能性,此人對你並無害處。縈縈,你應該趁年幼多接近他,與他交好,借他的路子探聽京城的消息,為你將來入京鋪路。”

小池縈之走出漣漪居的時候,精神都是恍惚的。明明要回自己院子,卻走岔了路,直到阿重提醒了一句,才發覺走入了王府後花園一處偏僻的角落。

她立刻轉身,沿著來路往回走,走了幾步才突然意識到,之前不緊不慢跟在她和阿重身後的,不是世子院子裏的親衛們,而是兩個陌生身形的黑影。

“啊啊啊啊刺客!!”

小池縈之大叫一聲,拉著阿重掉頭就跑,後面有道人影趕緊上前一步,把她的嘴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