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5/6頁)

明鎏不蠢,能看出她們都是為了破壞煉魂陣法而來,半路殺出的劍修並不重要,必須先解決陳露白。

他存了殺心,然而還沒來得及攻上前去,眼前便又是一道劍光刺來。

……該死!

這女孩意想不到地難纏,劍影分化成幾道勢如破竹的疾電,道道直攻他咽喉。明鎏匆忙避開,眼底血光乍現,竟一口咬破手腕,狂湧的鮮血匯成一把長刀。

刀劍相撞,發出刺耳的鋥然巨響,寧寧的力道不及於他,靈巧地翻身後躍,躲過撲面而來的血霧。

她雖然處於劣勢,卻也能自始至終與明鎏纏鬥在一起,劍法千變萬化、迅捷無影,常常用了巧勁,並不刻意與對方爭個你死我活,而是將他牢牢困在身邊。

可憐明鎏雖有心制止篡改陣法,卻已無暇顧及陳露白絲毫,只能全身心投入戰鬥之中,盡快解決這不要命的劍修。

陳白露則趁機以木枝劃破另一只手腕,借由自己的鮮血,塗改這座以鵝城百姓血液勾勒的大陣。

煉魂攝魂,善惡一念之間,亦是幾筆之間。

明鎏破口大罵,奈何城中絕大多數妖修都在追捕逃亡中的祭品,守在寺外的幾個嘍啰早被寧寧解決,至於另外幾個身中劇毒的同伴,就更加指望不上。

罵到最後,竟帶了幾分慌亂與狼狽的語氣,慌不擇路地喊:“求、求求你們,不要發動陣法!我的黃金萬兩全都給你們!這身修為若是想要,也可以一並拿去!”

消停了一會兒,又道:“你這是何必,發動渡魂陣,你自己同樣活不了!不如留在凡間享福——你別跳!”

寧寧深吸一口氣,在迎戰之余迅速回頭,正巧對上陳露白的視線。

她已經改好了陣法,正站在熊熊燃燒著的祭壇前,臉龐被火光映照成濃郁緋色,瞳孔裏亦是閃爍著瑩瑩星火,好似天邊繁星墜落,藏在少女漆黑的眼眸。

陳露白後背在輕輕發著抖,目光卻是從未有過的決然與篤定。她直直望著寧寧,最終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寧寧姑娘,其實當初在陳府裏的那番話,我並未騙你。”

她說:“我那時當真不想離開府裏……多謝諸位,我在幻境裏很開心。”

只有在那場由她編織的夢中,再度回到曾經煙雨濛濛的鵝城時,陳露白才能對寧寧說出那句藏在心裏很久的話。

以一年前尚且天真懵懂的陳家大小姐的身份,而非後來面目全非的半妖。

曾經的她總想著浪跡天涯,做個無拘無束的女俠,可到了如今,陳露白真的、真的很喜歡鵝城,很喜歡陳府,一輩子都不想離開。

爹爹總想催她成親,從來不會拒絕來自女兒的任何要求。

陳露白好想知道,他口中那個來年生辰時“意想不到的大禮”究竟是什麽東西,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終沒能等到答案。總黏在一起的兄長嫂嫂肉麻死了,但誰讓那對小夫妻對她特別好,陳露白寬宏大量地表示可以原諒。

嫂嫂總愛問她心裏有沒有中意的郎君,小姑娘每到那時都會一個勁地拼命搖頭。她不想成親嫁人,而且說老實話,等老了一個人坐在街邊賣字畫,那種感覺她其實挺喜歡。

可她再也沒有老去的那天。

還有總愛玩泥巴,跟假小子沒什麽兩樣的月明。

因為被姐姐看著一點點長大,月明從來都會乖乖聽她的話。就算有時從外面帶了過家家的泥巴水回來,也會第一個跑到她面前,兩眼亮晶晶地把碗捧到陳露白面前,傻乎乎問她想不想吃飯。

那日邪修入城之時,她正和月明一同在後院與槐鬼談天,聽聞陣陣慘叫後心知不妙,便抱著小妹藏在那棵槐樹之後。

陳府哭聲四起,陳露白從未聽聞過那樣淒厲的哭嚎與求饒,可她對一切都無能為力,只能流著淚捂住月明嘴巴。

她們的啜泣在夜色裏隱隱可聞,眼看有兩個渾身是血的妖邪一步步靠近,很快便會繞過槐木,來到她們跟前。

月明頭一回沒聽她的話一動不動,而是猛地從陳露白懷裏掙脫,撒腿往另一處方向跑去。

她向來乖巧聽話的妹妹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直到死去,也沒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然後血光四溢,腥氣連天,月明身死,那兩名妖修便沒再繼續往裏搜查。

那是陳月明第一次自作主張,也是最後一回。

陳露白一直明白,自己膽小,嬌縱,肆意妄為。

可哪怕是這樣的她,也想為自己深深喜歡著的鵝城做些事。

他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大半。

只要再努力一點、再勇敢一點。

她和槐鬼就能為城裏的所有人報仇。

少女靜默無言地擡起頭,最後深深地望一眼這片自己無比深愛的土地——或許她最愛的並非鵝城,而是城裏那些再也不會相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