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4/6頁)

他話沒說完,身後便有一陣凜冽劍氣陡然閃過,如星如電,於半空中劃出銀白亮光,徑直砸在男人後頸中央。

寧寧趕時間,沒功夫同這種人多費口舌。這一擊毫不留情,瞬間讓他沒了意識昏昏倒地,引得少女慌忙後退兩步,等緩過神來,才匆匆擡頭望見他們倆:“多謝……”

她沒有靈力,瞧不出究竟是哪一位方才用了劍訣。

“姑娘不必客氣。”

寧寧垂眸瞥去,只見對方手裏抱著一沓畫卷與筆墨。

少女衣著簡樸,應該並不是生在能將女兒送入學堂作畫的富貴之家,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拿了畫卷,理應是為了賣畫賺錢。

賣畫作畫之人,定會時刻關注街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她心下了然,旋即出言發問:“姑娘,你可曾見到一名高挑俊朗、身著白衫、腰間掛著劍的年輕男人?他應該像是醉了酒,神智不太清醒。”

她本來沒抱太大希望。

沒想到少女聞言睜圓了雙眼,將她與裴寂迅速打量一番:“你們是他的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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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卉,那位公子是被我奶奶在家門口發現的。”

少女帶著兩人穿過長長巷道,一直往百花深處疾步而行,越往裏走,身旁絢麗奪目的火光就越是黯淡,如同盛大的花火逐漸湮滅,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點光暈,在房屋之上搖搖欲墜。

寧寧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微微張開雙唇,卻說不出話。

在百花深的更深處,是與燈紅酒綠、窮奢極欲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高墻傾頹、房屋漸矮,遊龍般的長明燈不見了蹤跡,唯獨余下幾點孤光,模模糊糊勾勒出棟棟擁擠逼仄的房屋輪廓,無一不是佝僂又矮小,像極了匍匐在地的瀕死巨人。

再往前走,沒了紙醉金迷與陣陣歡笑,四周充斥著飯菜油煙的味道、坑坑窪窪的水溝與墻壁剝落的灰屑,有坐在房門前的人擡眼望向他們,目光幽暗深沉,恍若泥潭。

像是一處貧民窟。

阿卉將他們帶入的房屋並不出挑,只是被淹沒在濃郁黑影中的其中一座,當大門被吱呀打開,映入眼前的,竟足足有五六道影子。

——房屋狹窄昏暗,裏面居然圍著餐桌坐了年齡不一的好幾個女孩,在見到阿卉推門而入時,紛紛露出驚喜的神色。

晃眼望見她和裴寂,便又有些害怕地默不作聲了。

“她們都和我一樣,是被奶奶收養的孩子。”

阿卉輕聲解釋:“女孩生下來,時常會被丟棄在路邊。”

她說著把視線轉向餐桌前的女孩們:“今日來家裏的哥哥呢?”

有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細聲細氣地應道:“他睡著了,在房中休息。”

“來客了?”

兩人交談間,從一旁房中走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她似是生了病,細瘦的臉上幹癟如木柴,走路時有氣無力扶著墻,雙眼渾濁無物,好似汙濁水泊,倒映著昏昏沉沉的影子。

阿卉趕緊上前攙扶她:“奶奶!您怎麽下床了?”

寧寧很有禮貌地笑笑:“奶奶,我們是你今早收留那人的同門,特來尋他。”

“哦——那孩子。”

她恍然點頭,仍舊保持著扶墻而立的姿勢,聲音低啞地勾了唇:“你們跟我來。”

這棟屋子不大,加之盡是女子,床鋪自然也小。孟訣生得高挑,躺在床上時不得不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看上去莫名有幾分乖巧呆萌的氣質。

而這恰恰是與他最格格不入的氣質。

“多謝您!”

寧寧為他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如釋重負地長籲一口氣:“奶奶,房外那些女孩,都是您獨自在撫養嗎?”

老嫗似乎不太能聽清,張著嘴思考了好一會兒寧寧的意思,才揚唇輕笑道:“是啊。”

她說著往門外匆匆一瞥,刻意壓低聲音,不讓女孩們聽見:“姑娘你或許不知道,我們這地方的人窮怕了,生下的女兒向來不受待見,不時往巷子深處走上一遭,便能見到被丟棄的女嬰。我沒什麽能耐,也稱不上‘養’,只不過平日裏在街上賣賣畫,勉強賺到一些錢,能供她們一口飯吃。”

然而買賣字畫又能賺到多少錢。

寧寧垂眸望向她滿是補丁的薄衫,心下一陣悵然。

“只可惜我已經老了,眼睛看不清,什麽事兒也記不住,如今又生了病,只能讓阿卉出門賣畫……不知我走後,這些丫頭該怎麽辦。”

阿卉輕輕握住她手腕,溫聲制止道:“奶奶,不會的。”

寧寧有些遲疑:“她們……沒有別的去處了麽?”

“天下何處不是如此?”

老嫗渾濁的雙目裏劃過一片哀色:“女子生來卑賤,不過是男人的附庸。若她們是男孩,或許還能去工地碼頭幫工,然而那種幹體力活的地方,哪會想要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命如螻蟻、命如螻蟻啊,我這副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