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賀知洲被灌了碗醒酒湯, 在一道驚天動地的哀嚎聲裏醒來了。

他喝下九洲春歸後直接斷片,如今什麽也想不起來,一睜眼就看見幾張神色各異的陌生面孔, 中間還夾了他認識的寧寧和裴寂。

“洲啊。”

寧寧的眼神很是復雜, 賀知洲從未見過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他是個需要被好好呵護的寶寶, 稍不留神就會嘩啦碎掉:“你還記得, 昨晚和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他茫然地搖搖頭。

鼻尖縈繞著淺淺熏香, 是他曾經在花樓裏接觸過的味道。

再往四周看去, 赫然是朱紅雕花木椅、粉白繡蝶紗帳與無比曖昧的暖熱輕煙, 至於將他圍了整整一圈的姑娘們個個眉目如畫,有沉魚落雁之姿,乍一看去, 跟進了盤絲洞似的。

賀知洲眼前一黑。

不會吧不會吧。

這麽多姑娘,他竟有如此禽獸?看這陣仗,就算是把他身上的靈石榨幹得一滴不剩,也絕對付不起價錢啊!

“放心,你沒對她們做什麽。”

寧寧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中所想,很快出聲為賀知洲消去疑惑惶恐。

這本來應該是件好事, 她卻始終用了奔喪一樣的語氣, 不像是來花樓接他,倒像在參加緬懷賀知洲好同志的追悼會:“這裏有姑娘記下了昨夜的事情, 你……想不想看一看?”

賀知洲思緒仍有些糊,用先天發育不良後天畸形的小腦瓜努力思考, 既然他沒對姑娘們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那就理所當然沒什麽好怕的——

難道他還能自己迫害自己不成?

他沒做多想地點頭,其中一位年輕姑娘欲言又止, 遞給他一面鏡子。

通過視靈,鏡面之上頃刻便投映出暖玉閣歌舞升平的景象。

夜裏的百花深處人影綽綽,往來女子衣香鬢影、媚眼如絲,交談聲、吆喝聲與車馬聲都被潮水般的笑聲吞噬,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之下,映出房檐之上紅木花雕的輪廓。

在來來往往的人潮裏,沒過多久,出現了兩道無比熟悉的影子。

正是賀知洲與天羨子。

寧寧與裴寂應該已經將這段影像看了一遍,此時紛紛沉默不語,死死盯著鏡面。

“二位公子。”

他們倆相貌俊朗,剛一進門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力。其中一個笑意盈盈上前打招呼,頗為羞澀地用團扇遮掩唇邊:“公子們前來做客,可有心儀的姑娘?”

問的人認認真真,聽的人就不一定了。

鏡子外的賀知洲眼睜睜看著曾經的自己瞬間淚流滿面,無比哀切地對那姑娘道:“姐姐,我們不是來花錢做客的——求求你收留我倆,讓我在此地做花魁吧!”

賀知洲腦子一懵,神色驚恐地看一眼寧寧。

後者則面帶憐憫地搖搖頭,示意他後面還有。

“公子,你們喝醉了?”

女人眼角一抽,聞見他們身上越來越濃的酒味,被嚇得後退幾步:“你們兩個大男人,留在暖玉閣又有什麽用?”

“我也是被逼無奈。”

賀知洲用袖子抹去眼角淚珠,抽抽噎噎望一眼身旁的天羨子:“看見我家二叔了嗎?可憐他年紀輕輕,就得了天花晚期,我為賺錢給他治病,什麽事情都能幹——快!二叔!”

最後那三個字可謂是低吼出聲,有點惡婆婆的刁難兒媳婦的意思。

天羨子還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一時間被嚇了一跳,呆呆望他一眼後,居然十分配合地開始渾身打寒戰,翻著白眼抽搐不止。

鏡子之外,賀知洲的一顆小心臟也在抽搐不止。

——救命啊!他為了當花魁,竟然強迫天羨師叔幹了這種事!

萬幸師叔本人沒有在這裏看見這段影像,否則今天晚上玄虛劍派的晚餐,很可能就是爆炒賀知洲肉。

不對。

也許他之前就看過了呢?

鏡子裏的女人哪裏遇見過這麽離譜的事情,聽見“天花”二字,立馬被嚇得繼續後退。

驚慌失措間,又聽賀知洲繼續道:“如果只是這一種病,或許我還能砸鍋賣鐵為他治一治,可誰能想到,我二叔在不久之後竟又患了癔症!”

他說完又是狠狠一瞥,天羨子俯首甘為孺子牛,一邊繼續跟觸電似的渾身抽抽,一邊雙目無神地又哭又笑,嘴裏念念有詞,很是恐怖。

賀知洲已經不敢往下面看了,縮在凳子上瑟瑟發抖。

與此同時,又在鏡子裏聽見自己的聲音:“不但如此,他還在昨日被診斷出腸胃炎、咽喉炎和重度產後抑郁症——我的二叔啊!要不是你輟學供我念書,我哪能長成如今這副模樣!”

這回連賀知洲本人都忍不住吐槽了。

——滾啊!長成這副模樣你二叔腸子都悔青了好吧!而且那個“重度產後抑郁症”是鬧哪樣啊!你有病嗎!!!

畫面中的天羨子露出了有些為難的神色,表情一僵,呆呆望向他時,又撞見賀知洲陰毒狠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