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5/6頁)

她說罷重重咳嗽幾聲,再擡起雙眼時,望向寧寧的目光裏帶了幾分困惑,對身旁的阿卉道:“這二位是……?”

“他們是今早那位哥哥的朋友。”

阿卉耐心解釋,繼而扭頭對寧寧道:“對不住,奶奶時常會忘事。”

這是阿茲海默綜合症的病況。

“哦哦。”

老嫗茫然點頭,又咳了幾聲:“等奶奶回房繼續作畫……趁我還能看見,多給你們賺些錢,要是往後我走了,你們連飯都吃不上,那怎麽得了?”

少女握住她手臂的十指下意識一緊。

阿卉始終沉默著沒有說話,只因不願親口告訴奶奶,其實她的視力一日不如一日,畫出來的東西早就歪歪扭扭,看不清落筆痕跡;更不忍心讓她知曉,那些古怪的畫作已有多日無法賣出,哪怕她忍著病痛在夜裏勞作一夜又一夜,所做的盡是無用功。

舉步維艱,無能為力,這似乎是絕大多數貧民女子既定的命運。

鸞城之內,兇案頻發、數名少女不見蹤跡,至今沒能得到消息。

百花深處,風塵女子一生賣笑,多的是言不由衷、命如飛絮。

深陷淤泥,無路可退,更無從反抗,唯有被強迫著接受這一眼就能看到頭的人生——

然而當真無法反抗嗎?

“奶奶。”

寧寧嘆了口氣:“能讓我看看您的畫嗎?”

寧寧想用自己所有的私房錢買下這些畫。

她本來只是存了欣賞的念頭,在阿卉帶領下來到奶奶房間,拿著畫卷一幅幅地往下翻看,在見到其中一張時,卻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那是張年代久遠的畫作,勾勒著月下一男一女並肩而行的畫面。

他們兩人都穿了男裝,左邊的少年只露出一道消瘦背影,右側的女孩發帶被風吹散,匆匆回頭伸出右手,想要將它重新握在手中。

青絲高揚,美目流盼,一雙上挑的細長眼眸如同深淵,旁人只需看上一眼,便心甘情願淪陷其中。

這張臉,她是認得的。

像極了鸞娘。

“看上這幅畫啦?”

奶奶啞聲笑笑:“我曾經時常見到兩個小公子在深夜的花街並肩而行,這日才察覺出來,原來其中一位是個漂亮小姑娘。”

“他們倆——”

寧寧的心跳不自覺加快許多。

在所有人的敘述裏,都沒有提到過這個與鸞娘交情甚篤的少年,如果正是他在與之飛鴿傳書——

“奶奶,您知道他們倆是什麽關系麽?”

“我未曾與他們有過交談。”

老人搖頭:“其中一位是如今的城主夫人,對吧?我作過兩張關於他們的畫像,夫人某日路過攤前,駐足許久,特意買了其中一幅——那幅是他們都穿著男裝,坐在河邊夜談的背影。”

時隔多年,鸞娘再見到畫作時,仍會駐足將其買下,由此可見那名少年在她心中地位頗高,或許……

甚至要遠遠超過駱元明。

寧寧放柔聲線,繼續問:“您知道畫上少年的名字或身份嗎?”

老人怔愣了一下。

“要說名字,”她淺灰色的瞳孔裏微波輕漾,似是有些糾結地皺了眉,“我記得一男一女,那女孩有時叫他‘周’,有時又帶了一個‘雲’字……”

周,雲。

無論把拼音聲調怎樣排列組合,都是寧寧從未聽說過的名字。

這幅畫作算是意外之喜,她剛要告訴奶奶想將所有畫買下,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踏踏的腳步聲響。

乍一回頭,竟是其中一個女孩。

阿卉笑著俯了身:“怎麽啦?”

“外面,”女孩很是害怕的模樣,委屈巴巴地低下頭,“外面那個哥哥……”

她是在說裴寂。

裴寂不便進入女性臥房,便在廳堂裏等寧寧看畫。他時常冷著張臉,手裏又抱著把劍,嚇到小孩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

寧寧莫名覺得有些好笑,蹲下來撐著腮幫子與她對視,彎著眼睛笑道:“覺得他很兇很嚇人呀?”

女孩癟著嘴點頭。

“其實他人可好啦,溫溫和和的,只是不愛講話。”

她捏了把小姑娘的臉,只摸到一層軟軟的皮:“你這樣跑進來,他見後一定會傷心難過,覺得自己被討厭了——拜托啦,可不可以不要害怕他?裝作不怕也可以的。”

寧寧說著低了腦袋,從儲物袋裏掏出幾顆糖果遞給她。小姑娘從小到大沒怎麽吃過糖,眨巴著大眼睛,道謝後小心翼翼地接下:“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寧寧一本正經地應道:“其實他板著臉的時候也很可愛啊,你想想,像不像是呆呆的大狗狗?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唔。”

她終於慢吞吞點了點頭,十分敏感地抓住了這個陌生大姐姐的最後一句話:“姐姐,你喜歡他呀?”

寧寧表情瞬間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