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渡江

紅色的日頭從層層雲彩中翻騰而出,藍色的天幕無比澄湛。灰白的飛鳥經過,清脆的嘶鳴讓人精神一振。

軍營如同一只潛伏的野獸,早早就蘇醒。晨練的士兵們排著整齊的方隊,不斷變換著隊形,殺聲震天、朝氣蓬勃。

我和師父尋了個無人的角落。這裏有大片的空地。師父在上面丈量出二十丈的寬度,插上小旗——這也是我們需要躍過的酉水河的寬度。

我竭盡全力,也不過能躍起十一二丈左右。師父輕功略遜於我,約莫七八丈。所以我倆聯手,應當是能應付的。

只是酉水河極為湍急,我們需得配合得十分精密,才不會有生命之憂。

林放一早便帶著我們其他精銳,與青瑜等人匯合、演練。因搶奪鳳樟堤也是重頭戲。我想大約林放和周昉還是存了那個念頭——如果我們燒糧草、周昉從南面水路強攻沔陽沒有成功,那麽他們是想水灌沔州城吧!

那樣的話,整個沔州城幾乎都會死傷殆盡——還有城中隱匿的霍揚等人!

所以我們一定要成功!我望著二十丈開外地上的小旗,暗暗下定決心。

雖然還有三天時間準備,可練了一上午,我跟師父的配合已經相當純熟。只是法子卻異常兇險,稍有異動,師父興許就會被酉水河強勁的水流沖走。我們又想了半天,卻已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到晌午時分,林放到過來看我們。

“如何?”他詢問道。

“想是能夠應付了。”師父道,“只是苦了泓兒,她不會水,卻要連續躍過二十丈。稍有不甚,就是死路一條。”

“不會水?”林放有些詫異,“確實無其他人輕功可用?”

我有些不高興了:“阿放,會不會水不重要。因為我根本不會失手。”

林放一挑眉:“口氣倒很大。”

我道:“要是子蘇在這裏,就好了。他水性極好。”

師父和林放都靜了一下,沒答話。

“我再去檢查一下繩索。”師父道,轉身離開。

只余我和林放兩人。

林放看著我道:“你要是真的落下水,我就……”他沉默了一下。

我奇道:“你會水?”可是他會水,也抵不過酉水河的湍流啊!

“我就替你報仇。”林放說。

“怎麽報仇?”我笑道,“難道你還能把酉水河怎麽樣?”

林放沒有笑,略略有些傲然的道:“湘江在荊州西北被湘女堰兩分,其東南支為滄江,其西南支為酉水。若是你真的落水再尋不著。我就去湘女堰,填平酉水源頭,改了它的河道,從此荊州再無酉水。如何?”

我崇拜的看著他:“盟主,你實在是太有氣魄了!”

“所以為了半個荊州的百姓不失去水源,你最好不要落水。”林放說道。

明明是開玩笑的話,可是他臉色偏偏又很正經。

我呆了呆。

心裏暖暖的,似有細流經過,而那水流的源頭,就是林放。

我怔怔的看著他。他還是那麽好看,眉目如畫。白皙的臉上,微微透著青寒之氣。他靜靜的站在那裏,靜謐卻不失鋒銳;華美而不失肅然。

他與我對視著,目光清亮的與我對視。我感覺有些怪,卻說不上來哪裏怪。

慢慢的,在他的注視下,我的臉竟有些熱。可他依然款款注視著我,沒有絲毫窘迫和異樣。

我的臉騰一下子熾熱起來,內息竟然有些紊亂。我一把抓起地上的繩索:“盟……盟主,該吃飯了!”我指了指遠處,炊煙已經升起。

“嗯。”他低低應了句,在我身後道,“我的話可記住了?”

我只覺得自己的內息更亂了。胡亂點點頭,大聲道:“盟主,我好餓,我先行一步!”

施展輕功,朝前方奔去。

心,怎麽這麽亂呢?

好像林放的每一句話,都很容易讓我感動;

好像他每一次隱忍下的關心,都讓我歡喜。

我明明,是將他當成我的主上、我一生要追隨的人!可為何,會有現在這樣微微歡喜微微掛念的心情?

可是,我已經有溫宥了啊!那個溫柔的熱血的最最關心我的男子。戰清泓,你不可以這樣!

想到溫宥,我心中忽然滿滿的。不同於方才的歡喜、騷動,想到溫宥,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滿滿的湖水,慢慢的溢出。

雖然已經許久未見溫宥,可仔細回憶他的模樣,卻知道他還在我心中某處,微笑著看著我。

我已經有溫宥了。那個與我共過許多患難,那個悲痛欲絕的抱著我的男子,那個將我抱在懷中親昵的男子,那個在落雁峰上為我舞出攻雲劍的男子。

方才的悸動,漸漸消去。就好像那撓心的細流,慢慢消失。溫宥於我,是深深的一面湖,已在我心中生根,不可分離。

我不該胡思亂想的。雖然林放對我的關心和親近,比對其他任何人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