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鬥爭
新任法蘭西國王, 弗朗索瓦二世,正嘗試在從一團亂糟糟的線索中,整理出事件原貌。
父親的死, 固然給他帶來深重的悲痛。然而, 擔負一個王國的責任、以及撫慰母親的義務, 迫使他暫時丟開哀傷,以新君應有的姿態,堅強的去接受一切重負。
這時候, 洛比塔爾卻告訴他一個糟糕頂透的消息:
法蘭西王國, 在舊君主彌留之際,仿佛就已平衡瓦解;如今,正走向更深的分裂——其中一方派系,甚至不憚抹黑他的王後。
弗朗索瓦十分憤怒。
他今年二十三歲,早已脫離孩提時代, 懂得辨別流言背後的險惡用心。他清楚王國祥和的表面下, 隱藏著如大貴族、眾領主、城市自由民、新舊教派等諸多交雜斑駁的勢力;他警惕、並試圖彌合社會的沖突。他已逐漸了解宮廷裏的尖銳矛盾,並設法穩定動蕩的局勢。如今,他極端憎惡著,那些把瑪麗也拽進來勾心鬥角的人。
“弑君之陰謀”已夠聳人聽聞;他們甚至還以巫術之名, 往她身上潑汙水!
簡直顛倒黑白、沒有是非!他在內心呐喊。他曾經讀過民間報告, 知曉某些獵巫“證據”,究竟是在多麽殘酷的手段下取得。而愚昧或殘忍的背後, 往往有著並不錯綜復雜的利益牽扯。
他絕不容忍誰這樣汙蔑瑪麗——她是他相處近二十年的妻子,是他深愛多年的王後,是他本人不可分割、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但此刻,弗朗索瓦卻不敢馬上去見她。
他必須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想一想,他至少擁有高等法院的絕對支持。洛林紅衣主教和朗格維爾公爵, 則已在回來的路上。至於吉斯公爵,雖然年輕,但借其父余威,尚能調動衛戍隊;且還能爭取到內穆爾公爵的幫助。
宮廷內,王室總管固然勢力龐大,孔代親王固然咄咄逼人,大約卻是臨時起意,迄今尚未向直接他攤牌。事情尚在萌芽期,只要他做好準備,教他們閉嘴;其余內韋爾公爵等墻頭草,甚至年輕的旺多姆公爵,皆不足為懼。
那麽,關鍵在於蒙哥馬利伯爵?
不,弗朗索瓦搖搖頭。他發現自己想岔了。說到底,蒙哥馬利是他父親親口原諒過的,根本不需要畫蛇添足、去證實先王之死果真是意外——無論伯爵是否更忠於瑪麗。
最該小心處理的,其實還是那虛無縹緲、易煽動人心的巫咒指控。
弗朗索瓦擦了把臉,對首席侍從雷斯伯爵說道:“現在,我們去見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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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幾乎睡著了。
其實沒做什麽事情,也沒見旁人,只不過簡單的思考和等待,就仿佛耗費了她無數精力。
她聽了比頓一大堆懺悔——諸如不該和夏特裏亞爾走得太近,諸如對法國詩人喪失戒心,諸如沒有把女王的信件鄭重收好——著實心累。
歸根結底,放縱夏特裏亞爾出入宮廷、並勾搭她侍女的,是女王本人。
她享受著甜蜜的浪漫氣氛,是她默許了他們的“自由戀愛”。
要怪也要怪自己。
好在,錯誤雖難以挽回,倒也不至於絕望——盡管要找出合適的對策,有點費神。
她疲憊的靠在天鵝絨座椅上,迷迷糊糊的想:她還需要更多外界訊息……
她的眼皮不由自主耷拉下來。
靜謐的房間,暈黃的燭火……她的腿有點沉,膝蓋上似乎擺著一本書。
書頁在嘩嘩作響。
好像是一本傳記,她手指翻動著,關於蘇格蘭女王瑪麗一世的種種蠢事。
公元1567年,她人生中極其重要的一年。
那一年,原本的瑪麗斯圖亞特,究竟犯了什麽大逆不道的錯誤,而受諸封臣罷黜王位,還要被關在列文湖的城堡?
因為她涉嫌謀殺了一位國王。
她的第二任丈夫,她的表弟達恩利勛爵,亨利斯圖亞特。
那時節,她正被博斯維爾勛爵迷得神魂顛倒,不能自拔。教義卻使她無法離婚。出軌懷孕的她,不得不同情夫合謀,誘殺了名義上的蘇格蘭國王。
指控她的人,拿出了一個首飾盒。裏面種種信件,展露了女王是如何墜入情網、自甘墮落,鑄成滔天大錯;令她無地自容、無力辯駁……
瑪麗陡然驚醒,察覺背上都快要濕透。
“現在呀……”
她想起來了。這具蘇格蘭女王的驅殼之下,是一個來自後世的靈魂。
而且,她並不在遙遠的蘇格蘭;她還留在法國,瓦盧瓦的宮廷。也是1567年。
她的保護傘亨利二世,沒有逃過注定的那一劫,仍因為和蒙哥馬利伯爵的比武而逝世。
這是命運的惡意?抑或歷史的慣性?
但她現在,看到一個史書記載上早已逝世的人,正無比真實的向她走來。
瑪麗驚喜交加:“弗朗索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