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株媚13

書案上筆墨紙硯齊備, 霍危樓指了指,“在此處寫。”

薄若幽走上前在敞椅上落座,一邊鋪開紙張一邊偷偷看了霍危樓一眼, 霍危樓見她偷瞟自己也不揭破,只站在書案邊上不動, “明日一早楚州知府會來此接人, 此案交予楚州官衙審判, 你將驗狀寫好,案子便大定了。”

薄若幽拿了一支細狼毫,一邊蘸墨一邊道:“柳慧娘可是全部招認了?”

霍危樓並未再審柳慧娘, 見識了柳慧娘油鹽不進的功夫, 他也懶得與一小女子周旋,聞言只道:“認了,證供在你手邊。”

薄若幽側眸便見兩封冊子擺著, 她又瞧了霍危樓一眼,見他好整以暇的並無介懷之意, 方拿起冊子看起來。

屋內只兩盞幽燈, 一盞鶴首宮燈落在墻角,又一盞青銅蓮底燈放在書案邊上, 此刻昏黃暖光落在薄若幽面上,映的她一張秀靨膚如凝脂, 眸似燦星,眉眼間溫婉更甚, 平添些嬌柔惑人, 霍危樓淡淡睨著她,幽深的瞳底晦暗難明的。

適才開口叫她,連他自己也未想好有何說辭, 忽而想起驗狀來,便有了極好借口,如今人在跟前,他心底舒泰,卻又有些難言之蠢動。

他是男人,所思所念帶了旖色,自當明白他心猿意馬了,這些年來繁花過眼從不留心,如今卻惦記起了眼前小女子,她到底有何處值得他掛心的?

“宋媚娘認了主犯,柳慧娘必當輕判,月娘又可脫奴籍,待宋媚娘刑滿,團聚之日不會少。”薄若幽看完了證供,似替她們三人松了口氣似的,又擡眸看向霍危樓,“多虧侯爺仁德,此番對她們網開一面,若此案由其他人主審,只因李玉昶為家主,說不定還要罪加二等。”

霍危樓唇角彎了彎,“本侯仁德?”

薄若幽放下證供提筆,一邊寫驗狀一邊點頭,“侯爺說情理法三字,情字是排在頭一位的,由此得見,侯爺亦是至情至性之人。”

霍危樓簡直要為薄若幽的天真笑出聲來,他走至一旁矮榻落座,目光始終落在正對著他的薄若幽身上,“本侯還是頭次聽見這般評價,聽聞坊間人人視本侯為閻羅,官場之上,文武百官對本侯更是敢怒不敢言,本侯背負惡名委屈了多年,若人人能似你這般想,本侯千秋之後,也能少些口誅筆伐之罵名。”

薄若幽筆尖一頓擡眸看霍危樓,便見霍危樓神色憊懶的靠在引枕之上,和平日的他相比,有些不同尋常的矜貴儒雅之感,她蹙眉道:“民女亦覺奇怪,為何先前人人談侯爺色變,許是侯爺位高權重為人所嫉?”

霍危樓揚眉,“哦?你還聽過哪般謠傳?”

薄若幽哪裏敢說,忙繼續寫起驗狀來,口中含糊道:“謠傳說侯爺鐵面無情罷了……”

霍危樓狹眸看著她,“那你看本侯是鐵面無情嗎?”

薄若幽忙道:“鐵面無私本是好的,且侯爺亦非無情之人,若侯爺無情,又怎會對宋媚娘她們網開一面?”

莫論坊間如何傳他,如今在薄若幽心底,他卻是仁德又公正無私之人,這一念令霍危樓心境大好,便斜倚著身子看薄若幽,見她握筆之姿明秀肅穆,眉眼半斂專心致志,他便可想見那落在紙上的字必定似她人一般清雅亦不失風骨。

他不言語,她便也不再多言,一時間屋內只有她落筆疾書的沙沙聲,偶爾燈花“噼啪”一下炸響,卻也分毫難驚擾到她,而窗外江風呼嘯,愈發襯的室內一片靜好。

霍危樓看著她,緩緩將眸子合了上。

薄若幽一邊回想驗屍細節,一邊落筆疾書,待寫完一段方才擡眸,看到霍危樓躺在榻上淺寐起來,她不由有些意外,霍危樓不像是能當著外人睡著之人。

她唇角微動,到底不曾開口,想著霍危樓多半疲累了,便只想早些寫完退下,然而此驗狀明日便要交予楚州府衙,她亦不敢大意,再寫一段,薄若幽又擡眸看霍危樓,發覺他姿勢未變,呼吸亦是輕緩綿長,是當真睡著了。

薄若幽直了直背脊,人頓時松快起來,且想著霍危樓已是睡著,看著霍危樓的目光便也放肆了許多,他肩寬體長,房內矮榻幾乎不夠他躺,且好似猛禽,即便入睡身上亦有些生人勿近之勢,唯獨那張俊臉,沒了迫人目光頗為賞心悅目。

平日裏不敢直視,此刻人都睡著了,還不是想如何看便如何看,薄若幽寫一句便擡眸看兩眼,再寫幾句再看兩眼,心底有些莫名趣味,仿佛將平日裏不敢看的都補了回來,待她寫完驗狀,查驗幾番無錯漏,便心道自己該退下了。

她極小聲的試探,“侯爺?”

輕喚了一聲無應答,薄若幽便站起身從書案後走了出來,她本是走向門口,可走出幾步,卻又忍不住駐足,夜裏寒涼,霍危樓和衣而眠,只怕夜裏要在榻上過夜,雖則他身強體健,可到底非鐵打之軀,萬一染了傷寒豈非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