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面的雪比起昨夜要小了許多,但我還是能夠看見那些雪花不停地墜落,將整個世界都變為晶瑩的顏色。相比小百合,我喝得並不多,但多少還是有些醉意,呼吸間都有種像是踏在雲端之上的輕飄飄。

年幼的男孩踏著雪,如同童話裏鳴叫的夜鶯鳥那般輕輕地敲著窗戶,像是要將整個世界都拽進美好的夢境中,對我露出一個稚嫩的笑。

“要一起去看櫻花嗎?”我依稀能從他的口型中辨別出這句話。

“修、修治少爺!”猝不及防看見他,我那點醉意通通消失不見了,我不由得驚呼道。

天啊,我還以為他剛剛回去後便回去睡覺了,沒想到修治少爺又折返回來了。我並不清楚自己剛剛睡了多長時間,只是看外面天色都快亮了,估計也是睡了有幾個小時了。

修治少爺究竟是什麽時候來到窗邊的?他都沒有睡的嗎?他不累嗎?

這麽想著,我連忙披上一件厚厚的外套,跑了出去。

剛踏出房門,夾雜著雪花的風便急促地向我吹來,寒意使我渾身一抖。我自己也是很怕冷的人,猝不及防從溫暖的地方來到寒冷的外面時,我的牙齒都在打顫。但比起這些,修治少爺很有可能在外面待了很久這件事更令我感到害怕。

等我來到他的面前時,就看見修治少爺披著一件單薄的外套,柔軟蓬松的發絲都快被雪染成了雪白,他的鼻子和臉都被凍紅了,修治少爺卻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裸露出來的鳶色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無憂無慮的孩童那般對跑過來的我說道:“幸子,我們一起去看櫻花吧?”

他那樣高興地說,不知為何讓我湧現了一股無法言說的,想要哭泣的欲望。

“您為什麽會在這裏?!”我下意識地喊道,將染上自己溫度的厚厚外套蓋在他的身上,有些著急地說道:“要是感冒了可怎麽辦?”

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給修治少爺後,我渾身只剩下一件單薄的裏衣,有風吹過時便讓我抖得更厲害了。

修治少爺似乎為我無視了他的話語而感到不高興,雖然依舊笑著,但是臉上的溫度卻像是降了好幾度似的。

可能修治少爺的笑容在他人眼裏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我自身比較敏感想得多,又會下意識觀察別人的神情。修治少爺的笑容變化在我眼裏便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那般,哪怕只有半點也會讓我感到嚴重的不安。

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用平靜得不像是普通孩童那般的神情對我說道:“外面好冷啊,能到房裏說嗎?”

我自然是舉雙手同意,帶著他走進了溫暖的房內。

剛走進來,修治少爺便脫下了我剛剛遞給他的外套,將那件外套重新穿在我的身上。

做完這些後,他乖巧地坐在我的對面。

我想起剛剛修治少爺的表情,試探性地說道:“修治少爺的意思是想要去看櫻花?”

修治少爺點了點頭,看神情是有些期待的樣子。可能小孩子都是這樣的,想一出便會想要看一出。對於他這樣一時興起的想法,我也沒辦法去說什麽。畢竟是我先說起櫻花,而且這種孩子式的性格確實是極為惹人憐愛的。

即使如此,現在我也沒辦法真的帶他去看櫻花。我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這個時期的櫻花根本沒有開,就算想去看也看不了啊。”

“不會開嗎?”修治少爺茫然地問道。

“在冬天,櫻花是不會開的。至少得等到三月份才行。”我發現修治少爺似乎對一些常識性的事情比較苦手。就像是他會感到冷卻很難意識到這是冬天來了的意思。

我隱晦地提醒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哼...”他看上去很乖巧地笑了笑,但話語中透露出的卻是一種仿佛與世間背道而馳的反叛,連鳶色的眼睛裏也流露出一種冷淡的色彩。他說:“我討厭理所當然的事情。”

從我第一眼見到修治少爺開始,他的身上就流露著一種與世間格格不入的氣場。他像是被隔絕在了這個世界之外,又或者說他本身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說不定,而這些瑣碎的、理所當然的事情會讓他陷入一種痛苦之中也是很正常的,並且這種『正常』本身就是令人厭惡的。

這種惡性循環般的痛苦會將人拽入更深的地獄之中。

我沉默了半會兒,覺得繼續問下去可能會惹得他厭煩。修治少爺大約是那種不喜歡過度親密接觸的類型,就像是喜歡若即若離的貓咪一樣,保持一定距離的關系對他來說可能才是最令人安心的吧。

我並沒有傲慢到覺得自己一定要無視對方所有的抗拒與意願,強硬地破開他的保護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無視本人的意願,要求內向的人一定要變得外向,外向的人一定要變得內向,本身就是一種自我滿足式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