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滾出去。”

計英被宋遠洲攆出了門去。

她倉皇地掩著被撕破的衣襟,忍著腿下的疼痛,在涼涼的夜風中返回小西屋。

夜黑得厲害,她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看不見回去的路,也看不見以後的路。

真的是宋遠洲說的那樣嗎?

因為在上元節的花燈會上她一眼看中了宋遠洲,在書肆被宋遠洲拒絕後茶飯不思,父親心疼她,於是在宋遠洲早已定親的情況下,逼迫宋遠洲退婚與她定親。

真是這樣?

如果是,那麽她當真是自食其果。

她那時為什麽不阻止父親,而是坐等宋遠洲退婚呢?

計英渾渾噩噩,險些絆倒在黑暗的夜裏。

她驚出一身冷汗,在如水的夜裏身上更冷了,好像那天跳進太湖水裏一樣。

計英回到小西屋,甚至不想擦去身上汙糟,徑直躺在了床上。

被褥濕冷她顧不得了,她平平躺著,只聽見宋遠洲的聲音不停地在她耳邊響起。

“是你嬌縱任性,肆意妄為,你父親縱容嬌慣,強逼迫害,令我不得不違抗亡母遺願退婚,令我父親抱著對母親的歉意屈辱離世,甚至我表妹匆忙另嫁他人,新婚丈夫不到三月離世,她年輕守寡... ...”

原來她是個害人精嗎?

計英眼淚從眼角不停滑落。

過去的一切如同過眼雲煙一眼不停在她眼前晃過。

十三歲的計英喜歡那個寶藍色的少年,終究是錯了,錯得一幹二凈,錯得徹頭徹尾。

*

翌日,茯苓端了二爺吩咐的避子湯去了小西屋。

她敲了敲門,門裏沒有人回應,茯苓覺得不太對,使勁拍了幾下,屋裏終於有了幾聲迷迷糊糊的回應。

茯苓暗道不好,幸而房門沒關,她直接進去了。

床上蜷縮著一個小姑娘,臉色潮紅,不安地顫動著。

“英英?”茯苓連忙走上前去,伸手一試,“哎呀,高燒!”

茯苓嚇了一跳,連喊計英三聲,計英都沒有反應,茯苓趕忙往回跑去。

宋遠洲在用早飯,見茯苓匆忙而回,眼睛眯了眯。

茯苓上前,“二爺,計英發了高燒昏迷不醒,給她請個大夫吧!”

宋遠洲頓了一下。

發了燒嗎?

前幾日睡地板、跪門外、跳太湖都沒事,今天發了燒?

宋遠洲冷哼了一聲。

“她身子好的很,不用請大夫。”

茯苓傻了眼,想問找個醫婆行不行,卻在二爺的臉色中不得不退了下去。

宋遠洲看著茯苓走遠了,在低頭看桌案上的早飯,擺了滿滿十二種澆頭的清湯面和小籠包,突然沒了胃口。

計英身子底子好得很,他沒說錯。

計家人身子都很康健,宋遠洲見過計英的三位哥哥,沒有一人似他這般常年藥石伴身,到了計英,他聽說那是個難產的孩子,他以為那身子定然不好。

可六歲那年,他給母親上墳回來,看見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女孩,被計家三兄弟簇擁著,牽著她的小馬駒出城耍玩。

那小馬漂亮極了,是西域馬幼年模樣。

蘇州距離西域十萬八千裏,誰能騎上西域馬呢?

宋遠洲或許能央求父親花一大筆錢得來一匹,但他騎不得,他只能抱著手爐坐在圍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裏。

紅衣裳的小女孩好似第一次跑馬,興奮得要緊,在草地上笑著跳著,跳的高極了。

宋遠洲真羨慕,羨慕到有些嫉妒,他暗暗想,那小丫頭要是摔倒了就好看了。

彼時,宋遠洲坐在馬車裏,等父親與計家家主計青柏說話。

他這麽不懷好意地想著,不料竟然被他想中了,紅衣裳小女孩突然被絆倒,向前摔了出去。

她登時就哭了。

宋遠洲被她的哭聲驚了一下。

他只是隨便想想而已,並沒有咒她摔倒的意思。

宋遠洲無措了一下。

計家三兄弟反應快得很,三步並兩步跑上前去。

計家老大將她抱起來,老二細細看她傷了沒有,老三給她抹眼淚,他們叫她“英英”。

“英英,沒摔破皮呢,別哭了,好不好?”

宋遠洲大哥早夭,宋家嫡枝男丁只有他一人。

明面上眾星捧月,可他從未有“英英”這般的待遇。

小小的宋遠洲看呆了,被車窗外的風吹得手指發涼,都沒留意。

而更令他呆的在後面。

與他父親正說著話的計青柏聽見了哭聲,立刻辭了他父親往計英身邊快速走了過去。

宋遠洲遠遠地看著他,重新檢查了英英的手腳,把她小心抱在懷裏,細聲細氣地哄著,然後將計家三兄弟全部訓斥了一頓。

英英不哭了,見計青柏訓斥三兄弟,奶聲奶氣地叫了爹爹,“是我不小心摔了,爹爹別訓哥哥,咱們騎馬吧!”

計青柏一聽就笑了,抱了女兒坐到小馬駒上,親自牽著繩帶著英英跑馬,計家三兄弟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