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戰風雪

聽著這話,石坪四周變得安靜無比。

眾人明白,那必然是王破當初在天書陵裏觀碑一年,確認再留在這裏是浪費生命,卻如很多人一樣不舍離去,於是他也嘗試著想要走捷徑,然而最終他只是在這道線前站了一夜,晨光起時,便轉身離開。

天書陵外,茅秋雨望向槐樹下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沉默不語。

荀梅沉默片刻,明白了汗青神將身為守陵人為什麽要對自己說這句話:“原來前輩您知道我是誰。”

亭下的盔甲依然紋絲不動,那道滄桑的聲音從陰影裏傳出:“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數十年前,大陸修行界開始迎來最近的一場野花盛開,天驚王破、畫甲肖張、不動如山、踏雪荀梅……你們的資質最好,最有前途,與魔族對抗的希望,本就在你們身上……你在天書陵裏看石碑看了三十七年,我便看你看了三十七年,你真的不錯,今夜既然破了心障,為何不離開,卻偏要來一試歧路?”

“不,我的心障就在眼前,只是看到,並未破去,至於歧路,未必不是正道。”

荀梅的目光掠過涼亭,再次落在天書陵上。

汗青的聲音安靜片刻後再次響起:“王破是聰明人,你既然以他為目標,至少也要表現出相同的智慧。”

“不錯,我這輩子就想超過他,現在看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不如我。”荀梅說道。

汗青淡然說道:“他不如你蠢?”

荀梅想了想,說道:“他不如我笨。”

汗青沉默片刻,說道:“有理。”

天書陵外的樹林裏,那個男人的手落在身前的槐樹上,依然沉默。

“一百多年來,你是第一個闖神道的人。”天書陵南的涼亭裏,汗青繼續說道。

荀梅說道:“我比較笨。”

蠢和笨這兩個字的意思似乎相同,其實有很大的區別。

“笨人可能有福報。”

汗青說道:“我這個守陵人,本身就是天書陵裏的一部分,勝了我,你便可以上神道。”

荀梅神情平靜,揖手為禮。

這就是天書陵的規矩,也是應有之義,能夠勝過大陸第一神將,必然是五聖人或八方風雨這種層級的強者,這種大人物要看天書,難道還要依足大周朝的規矩?只是陳長生總覺得,汗青神將這名話是對坪外這些少年說的。

荀梅看了眼腳下,石坪在那裏結束,神道在那裏開始,黑的盡頭便是聖潔的白。

然後他擡膝。

涼亭下,汗青依然沒有擡頭,容顏盡在盔甲陰影之中,聲音也變得冷漠起來:“荀梅,雖然你活著對人類來說更有意義,但我是守陵人,守的便是天陵的規矩,所以我不會留手,你也可以盡情出手,不要有任何猶豫。”

三十七載長夢醒來,要去陵頂見一眼真實,荀梅哪裏會猶豫,就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般,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他走的很尋常,腳落在地面上,很隨意,沒有什麽聲音。

涼亭前的聲音,依然是水聲,西面山崖裏的瀑布落石聲,以及坪上淺渠裏的清水叮咚。

荀梅的腳,越過了那道線。

夜色籠罩下的天書陵,忽然變得明亮了些。

深夜時分,燈火微渺,能夠把整座天書陵照亮的光源,只可能來自天空,來自那些繁星。

陳長生擡頭望去,只見夜空裏的繁星無比燦爛,下意識裏眯了眯眼睛。

事實上,滿天星辰並沒有真的變亮,就算有,肉眼也不可能分辨出來,這純粹是一種感覺,或者說是神識的感知。

石坪旁的人們都有感應,卻沒有誰比陳長生的感應更清晰,因為沒有誰比他的神識更寧靜厚遠。

他甚至隱隱感知到,夜空裏的無數顆星辰中,究竟是哪顆在先前變得明亮了起來。

那顆星辰遠在東南星域的深處,或者便是荀梅的命星。

向前踏出一步,去見真實,命星有所感應,驟然明亮,荀梅……究竟修到了什麽境界?

陳長生想著在淩煙閣中靜思時看到的那片星空,生出震撼的感覺。

明亮的星光,將天書陵的山野變成了銀色的世界。

荀梅站在涼亭前,先前在庭院裏束起的發,不知何時重新披散,那些汙垢竟似瞬間被星光洗去,長發飄柔,那幾絡銀白的發絲格外醒目。

他站在神道與石坪之間,身體留在原地,明明沒有向涼亭走去……但已經向涼亭走去!

神道上清晰地出現了一個腳印!

神道由白石鋪成,那腳印是濕的,自然無比清楚。

荀梅踏水而來,他的鞋自然是濕的。

看著這幕畫面,陳長生睜大雙眼,折袖也愣在原地,他們在西寧鎮舊廟和苦寒雪原裏長大,很少見到這種真正強者之間的戰鬥,無法理解,不知如何解釋這些腳印,相對而言,離山劍宗四子和唐三十六則要顯得平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