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戰風雪(第2/3頁)

濕漉的腳印在神道地面不停出現,便像是個隱形的人正在行走。

荀梅靜靜地看著涼亭下。

沒有用多長時間,腳印已經向涼亭方向延伸了十余丈。

鋥的一聲厲響!

涼亭下,夜風乍起。

汗青依然低著頭,未曾拔劍,然而身畔鞘中的劍,卻已然躍躍欲試,離鞘半寸。

只是半寸,卻已似完全出鞘。

數道灰塵,從劍鞘的邊緣處迸發而出,彌漫在涼亭間。

隨著這些劍塵的彌漫,一道極為強大的氣息,從涼亭間生出,橫亙於神道之上。

這道氣息,依然如鐵,依然有血,肅嚴方正,如一道古舊的、染著無數軍士血跡的城墻。

沒有人能看到這堵城墻,但所有人都知道,城墻就在這裏,就在神道之上。

荀梅的腳步停了下來,過了很長時間,濕漉的腳印,沒有在神道上再次出現。

他的視線穿過涼亭和亭下那個強大的人,落在遠處的天書陵上,就像是火繩觸到了炭火,嗤啦碎響裏,便開始猛烈地燃燒。

視線開始燃燒,目光開始燃燒,眼睛開始燃燒。

荀梅的眼睛變得無比明亮,就像是新生的星辰。

他的身體緩慢地前傾。

神道上再次出現一個濕漉的腳印。

一劍為城,他便要把這堵城墻直接撞碎!

神道上,水跡漸顯,腳印繼續,那就是他的路。

他要走神道,走到涼亭下,直至走到天書陵頂。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越來痛苦,但眼睛裏卻充滿了喜悅。

生命,就是要痛苦才真實。

他要見的便是真實。

隨著時間的流逝,神道上的足跡不停向前,快要接近涼亭。

荀梅與涼亭之間依然隔著百余丈,但他已經能夠看到,盔甲下那片幽暗裏的那雙眼睛!

兩道極其強大的氣息,在天書陵南沉默地對抗著。

淺渠裏那些清水驚恐地翻滾著,然後逐漸向四方流去,柔順無形的水,竟漸漸有了形狀。

甚至就連堅硬的黑色石坪地面,都開始變形,被那兩道氣息碾壓的微微下陷,變成一道曲線。

仿佛有個無比巨大沉重的、無形的石球,落在了地上!

石屑迸飛,水渠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

陳長生等人不停向後退去,才避免了被波及,看著眼前破裂下陷的地面,再望向神道上那兩人,眼中滿是敬畏。

兩道氣息的對峙,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荀梅盯著涼亭下,清嘯一聲!

這一聲清嘯仿佛是戲台上的咿呀,一聲為令,便有人在上方灑下紙片。那些紙片是假的雪,而此時,居然有真的雪落了下來!

不,那不是雪,而是星光!是被切割成屑的星光!

星光成屑,簌簌落下,與雪沒有任何分別。

荀梅站在雪中,仿佛回到當年。

那時他還是個少年,在先生門前站了三天三夜,直至積雪沒膝。

當年是哪一年?是三十七年前,是更早的那一年。

將近五十年的苦修,三十七年觀碑,他早已不是當年弱不禁風,被風雪凍至重病的孩童。

他已經是快要抵達從聖境的真正強者!

坪外觀戰的那些少年,直至此時,才知道荀梅的境界竟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不由震驚無語。

到了此時,涼亭下的守陵人擡起了頭。

始終被盔甲籠罩著的幽暗,終於被照亮。

那是一張蒼老而漠然的臉。

一聲斷喝!

無數灰塵,從盔甲的無數縫隙裏迸散而出!

他在神道前坐了數百年。

這些灰塵便是數百年。

數百年前,人類與魔族的戰爭已經進入到了末期。

他是王之策的最後一任裨將。

他終於擡頭,望向荀梅,目光便是最鋒利的劍。

而他的劍,也終於真正地離鞘而出!

星光被切碎成屑,緩緩落下。

汗青神將的劍,在風雪之中縱橫,如金戈,如鐵馬。

涼亭之前,已是雪原!

……

……

對荀梅來說,被切碎的星光,是當年先生門前的雪。

對汗青來說,被切碎的星光,是當年戰場上的雪。

不同的雪,代表著不同的堅持,各有各的堅持。

隔著百余丈的距離,荀梅看著那張蒼老的容顏,仿佛就在眼前。

這場戰鬥,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到了要分出勝負的時刻,兩名強者,都釋放出了自己最恐怖的手段,在石坪外觀戰的那些少年們,再也無法支撐,哪怕一退再退,依然被這場暴烈的風雪吹的東倒西歪,隨時可能倒下。

便在這時,苟寒食伸手握住了陳長生的左臂,陳長生會過意來,用力地抓住梁半湖的胳膊,彼此緊緊把臂而立,總算是穩住了身形,就像是風雪裏那些看著並不如何堅韌的小樹,緊緊地並作一排,努力地抵抗著大自然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