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城那寺那人

“春天在哪裏?春天在哪裏?春天在俺們全家人的心窩裏。”

易朱在日喀城的西邊山坡上唱兒歌。

易天行很得意地說道:“俺們在哪裏,哪裏就四季如春。”

※※※

暴雪已停,陽光已至,藏原上的湛湛青天離地面顯得特別近。拉什倫布寺背後的那道山梁仿佛已經要與那水洗般的碧天挨著了,雪山黑石,相映美壯。

藏民們在寺廟前唱歌跳舞,不過一會兒也都紛紛散去。

他們一行四人也往城中走去,準備先去吃點兒飯,然後去紮什倫布寺的招待所住一晚上。

雪停之後,寂清的城市漸漸蘇醒過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被寒冷留在家中旅社中的遊客們也走了出來,與此相應,各式小飯館也開始正常營業。日喀則算是旅遊目的地,街上一旦熱鬧起來,才發現此間口味頗雜,什麽鹹陽哨子面,西安饅頭店,各式招牌在日光下誘惑著食客。走了會兒,在人民法院的拐角處,易天行他們甚至找到了一家川味館子。

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四人隨意點了些吃食,然後開始坐在小木桌旁發呆。

發呆是成年人用來消磨時間的無聊自殺方式,易朱還很嫩生,所以發了一會兒呆就開始覺著無聊,骨碌碌轉著黑漆明眸,說道:“爹,那寺廟裏是誰?我們是來看他的嗎?”

這句問話,似乎打破了易天行與葉相僧之間的某種默契。

易天行皺眉苦笑著搖搖頭,葉相僧陷入了沉默,俊美無儔的面容上隱隱帶著悲戚之色。

蕾蕾穿著一身粉粉的外套,還是易天行一年前送她的那件,頭上戴著一個毛茸茸的帽子,看著特別可愛。

她並不了解易天行和葉相僧心裏在想些什麽,她也不願意去管,因為有很多事情,除了知道的人,其他的人,縱使再親近,也不能稍減其惑。

幫小易朱把背後的書包拿了下來,放在旁邊的板凳上,她脫下帽子,喚來小老板,點了幾個菜。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易天行和葉相僧可以神神道道、悲悲戚戚、一味玩深沉,但她身為唯一的女性,自然要把這事情安排好。

不久,飯菜便上來了,小老板是個康巴漢子,往年在溫江學的川菜手藝,幾個菜式做的頗為地道,滿盤的辣子淹沒了雞丁,看著紅紅誘人。

易朱小小的手捏著長長的筷子,在辣椒裏撥拉了許久,發現找出雞丁來比較困難,嘟著嘴鬧脾氣,把筷子在盤子上使勁敲著。

筷子敲在瓷盤上,發出十分鬧人的當當脆響。

“娘,我要吃燒雞!”

“吃你個屁!”易天行心情正是壓抑,葉相僧自剛才見到紮什倫布寺之後便是一臉戚容,不想而知,裏面肯定有什麽問題。這個認識讓他更是心煩,再聽見這小子在鬧,不由怒上心頭,罵道:“給老子吃!不吃把你做成燒雞!”

易朱哇的一聲正準備哭,忽然想起父親給自己定的三大紀律的頭一條,趕緊忍住,眨巴著眼,可憐兮兮地望著蕾蕾媽。

……

……

“易天行!”

易天行頭也不擡,悶聲悶氣道:“蕾蕾你別管,少嬌著這小子,鬼知道以後還會碰見啥事兒。”

蕾蕾好笑地拉拉他的衣服,輕聲道:“不是我叫你。”

叫出易天行這三個字的,是這小飯館裏面另一桌的客人。

“納木?”

易天行有些驚奇地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正在旁邊吃飯的,是納木和那幾個同學同鄉。

納木萬萬沒料到能在自己的家鄉看見易天行,不由朗聲笑道:“你來我家,怎麽也不說一聲?”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望著那邊桌上小聲問道:“那姑娘是誰?”

“我媳婦兒。”

“喔,就是學校裏都知道的那位蕾大姑娘?”

“嗯?難道她現在比我還有名?”

……

……

盛情難卻,易天行加入了那桌藏胞們的酒場,兩邊把桌子拼了起來。

納木這幾個同學是知道易天行的酒量的,所以只是慢慢喝著聊聊天,但他的那些同鄉卻不清楚,於是捧著大碗青稞酒來向易天行敬酒。

幾輪下去,桌邊又倒了幾個。

易朱一面伸著長筷子在桌子上夾回鍋肉,一面偷偷瞧著桌上的這些人,心裏想著:“可憐,居然和老爸這種酒桶拼酒。”

幾席談話之後,易天行才知道納木今天為什麽會出現在日喀則,也知道了最近幾年雪災的異常變化。聽說最近牧區因為雪災比較苦,易天行想了想,給蕾蕾使了個眼色。

蕾蕾微微一笑,將板凳上的那個小書包遞了過去。

易天行道了聲歉,走到小飯館外面,這時天已經快黑了,街道上沒有多少人。

不知道他到外面去做什麽。

過了會兒,他走了回來,問納木:“有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