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拜謁

春雨薄如煙霧,綠枝上剛剛露出的幾顆嫩黃的柳葉,被煙雨籠罩,娉娉裊裊。長街上熱鬧非凡,叫喊聲絡繹不絕。行人撐著油紙傘,走的不急不忙,仿若一幅畫。

一架青幔油車行駛在長街上,描金嵌銀的襯板,青銷金羅的轎衣,轎中人必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

馬車停在一座府前,府門口排著長長一支隊伍,全都是身著儒衫頭戴方巾的士子。見這麽一架馬車停下,不少人都看過來。

只見從馬車裏出來一位年輕公子,身著鴉青綢衣,頭上一枝珍珠簪子挽了頭發,腰上掛著一枚小巧的牙牌。他從馬車上走下來,目光掃過諸多士子,氣度雍容沉靜。

姜善沒穿曳撒,這些人也只以為他是哪位王公貴族。直到沈府的管家迎上來,口稱廠公,這些士子才明白過來。

姜善被管家引著往府裏走,問道:“這些士子圍在門口做什麽?”

管家回道:“這些生員都是拿著詩卷來拜謁先生的。”

姜善點點頭,還沒等他進門,門外忽然嘩然起來,一位年輕士子面色漲紅,指著姜善大聲叱罵,“閹黨亂政,荒淫奢靡為天下之禍!沈難親近閹豎,妄為士林之首!”

這一言說出口,四下裏都安靜下來。福康立即呵斥,“放肆!”

那個士子就直挺挺的站在那裏,並不退縮。其余的士子們默不作聲,大多數人都站在了那士子身側,沉默之中擺明了態度。

自然也有諂媚的,上趕著來奉承姜善。

姜善袖著手,目光緩慢的掃過這些年輕的士子們,聲音輕飄飄的,“福康,不得無禮。”

“是。”福康重新站回姜善身邊。

姜善看向管家,管家會意,拱手給他引路。

姜善理都沒理身後那一幫士子,跟著管家入了府。

等他走了,門外的士子們才緩過來,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疑惑姜善態度的,有害怕姜善秋後算賬的,各人各樣,姿態不同。

方才罵姜善的那一個,扔了詩文就想走,旁邊幾個士子拉住他,勸道:“好不容易進京,無論如何也該拜會沈先生。你不明白沈先生為何親近宦官,為何不親口問問他呢?”

如此,好容易才把那士子勸住。

姜善進了正廳,堂前掛著一幅春山雨霽的畫卷,是名家之作。案上放了兩座青花燭台,一座青銅香爐,還有好幾部書。地下放了兩個龍泉窯大方瓶,瓶裏插著花。廳下兩排六張圈椅。

沈難坐在上首,手裏正拿著一卷詩文。廳裏還站著一個生員,在沈難面前站的規規矩矩。沈難見姜善來了,擺擺手叫他坐,家下人立即端上熱茶。

姜善面上帶著笑意,道:“今年早春的貢茶,想著先生喜歡這個,便送了些來。”

沈難眼也不擡,“有心了。”

過了會兒,他將這篇詩文看完,扔給一邊候著的生員,道:“一味追求辭藻華麗,其實不知所謂!這般精於雕琢,去寫艷情話本,想必餓不死你。”

那生員叫他兩句話說的臉紅,接了詩文,諾諾退下了。

沈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聽說門外頭,幾個生員鬧了一通?”

姜善道:“連累了先生名聲,還請先生不要怪罪。”

沈難道:“我不在意這個,倒是你,被人指著鼻子罵,這樣的事不多吧。”

姜善笑笑:“文人清高有風骨,不是壞事。”

沈難看了他一眼,道:“你這般想,就很好。這些年輕人沒有經歷過許多事情,學的都是孔書上那些,難免狹隘了一些。不過也正因他們是年輕人,同朝中那些不願聽不願看的大臣們不同,日後他們會明白你的。”

姜善搖搖頭,並不做這樣的打算。

沈難繼續叫人進來,士子們來拜見他,沈難一般不會拒絕。他對這些年輕人有好感,這些士子是王朝的未來,沈難能幫的地方會幫一把。

進來的這個恰好是門口罵姜善的那個,一見姜善堂而皇之的坐在堂前,他的臉又漲紅了。沈難叫了他兩聲,他才反應過來,將詩文遞上來。

看見他的詩文,沈難的眼睛亮了亮,通篇讀下來,只覺酣暢。沈難看向卷頭,這人叫向為,字意誠。他將詩文遞給姜善,道:“你來看看。”

姜善放下茶杯接過詩文,眼見那士子拳頭緊握。姜善心裏覺得好笑,他放下詩文,道:“罷了,叫我碰過都是玷汙了一篇錦繡文章。先生既說好,那想來是不差的。”

姜善將詩卷隨意一撂,沈難心知姜善打算,便道:“詩文是好詩文,人卻有些不知事了。”

向為臉漲得通紅,問道:“不知小子那裏不知事?”

沈難指著姜善問道:“府門之前,你為何罵他?”

向為道:“佞幸閹黨,如何不該罵?”

“你憑什麽說他是佞幸閹黨,你是親眼見他殺人放火了?”沈難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