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1](第2/5頁)

這個傳說從表面上看非常幼稚和簡單,圍繞著平原上一座巨大而孤獨的土丘或小山展開,這座土丘位於某個村莊以西三分之一英裏處,有人認為它是大自然的產物,也有人認為是史前部落的墓地或典禮台。村民聲稱這座土丘多年來一直有兩個印第安鬼魂作祟。他們輪流出現,一名老人,無論天氣好壞,從黎明到黃昏總是在土丘頂部來回踱步,只會短暫地間歇性消失不見;還有一個女人,她到晚上接替老人,手持藍色火焰的火把,火光一刻不停地燃燒到天亮。月光明亮的時候,你能相當清楚地看見女人的奇異形象,超過半數村民認為這個幽靈沒有頭部。

當地人對這兩個影像的行為動機和鬼魂與否的看法不盡相同。有人認為男人根本不是幽靈,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印第安人,他為了黃金殘殺了一個女人並砍下後者的頭顱,將屍體埋在土丘上的某處。抱著這種看法的人認為,他在土丘頂上踱來踱去純粹是出於懊悔,只在天黑後才會顯形的受害者的靈魂束縛著他。但抱著鬼魂看法的人的意見更加統一,他們認為男人和女人都是鬼魂,男人在非常遙遠的過去殺死了女人和他自己。這兩種看法和另一些較少見的變體自1889年威奇托地區被殖民以後就開始流傳,而且根據我聽說的情況,故事裏的現象到現在依然存在,任何人都可以用自己的眼睛驗證,因此也有一定的可信度。沒有多少鬼故事能提供如此豐富和不加掩飾的證據,這個不為人知的小村莊遠離人潮洶湧的道路和科學知識的無情檢視,我非常希望能去看一看那裏潛藏著什麽樣的怪異奇景。就這樣,1928年夏末的一天,我坐上開往賓格的火車,列車沿著單行軌道戰戰兢兢地晃動前行,外面的地貌變得越來越荒涼,我沉思著各種奇異的謎團。

賓格位於紅色塵土飛揚的多風平原地帶,只是一片叢生的簡樸木屋和店鋪。除了臨近保留地的印第安原住民,村裏有大約五百名定居者,主要產業似乎是農墾。土地相當肥沃,采油風潮還沒有刮到俄州的這片區域。我乘坐的列車在暮色中進站,列車撇下我呼哧呼哧地向南而去,切斷了我與普通的日常事物之間的聯系,我因此頗為惶惑和不安。站台上滿是好奇的閑漢,向他們打聽的話,每個人似乎都樂於給我指路。他們領著我沿著一條沒什麽特色的主街向前走,遍布車轍的路面被此處的砂巖土壤染成紅色,最終將我送到要招待我的主人家門口。為我安排各種事情的人考慮得很周到,因為康普頓先生非常聰明,在當地負責公職;他母親和他同住,人們親切地稱呼她“康普頓奶奶”,她是首批來到此處的殖民者的一員,是一座奇聞異事和民間傳說的寶庫。那天晚上,康普頓一家為我介紹了在村民中流傳的所有民間故事,證明我前來研究的現象確實重要且令人困惑。賓格的全部居民似乎都接受了那兩個鬼魂的存在,將其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在怪異的孤獨土丘和上面不肯安息的身影的陪伴下已經誕生了兩代人。人們對於土丘附近的區域自然滿懷畏懼並規避,因此村莊和農場在四十年的墾殖之中不曾朝那個方向擴展分毫,只有一些敢於冒險的個人前去探訪過幾次。有人回來後聲稱接近那個可怖山頭時沒有看見任何鬼魂。孤獨的哨兵在他們抵達前不知怎麽躲到了他們的視野之外,任憑他們爬上陡峭的山坡,探索山頂的平地。他們說山頂什麽都沒有——僅僅是一大片亂糟糟的矮樹叢。對於印第安守望者能消失到哪兒去,他們一無所知。按照他們的看法,他肯定順著山坡跑到了平原上,躲在他們看不見的某個地方,然而視線內並沒有合適的隱藏地點。另一方面,土丘上似乎沒有深入地下的洞口,這個結論是在頗為細致地搜索了四面八方的灌木叢和高稈草之後得出的。在少數幾次冒險中,更敏感的探索者聲稱他們感覺到某種不可見的抑制性障礙,但除此之外他們也無法給出更明確的描述。感覺就像他們一旦想朝某個方向移動,空氣就會變得稠密,阻擋他們的腳步。不消說,這些大膽的嘗試都是在白天進行的。宇宙間沒有任何力量能讓一個人——無論是白皮膚還是紅皮膚的——在天黑後接近那片險惡的高地。事實上,哪怕在最明亮的陽光下,印第安人也絕對不想靠近這座土丘。

然而鬼魂土丘所造成的恐懼情緒卻並非來自這些神智健全、觀察力敏銳的探索者講述的故事。假如他們的經歷很常見,那麽在當地傳說中就不會占據如此顯赫的位置了。最兇險的一點是另有許多探索者回來時怪異地出現了精神和肉體的損傷,甚至根本沒有回來。第一起事件發生於1891年,一位名叫西頓的年輕人帶著鐵鏟去看看他能挖掘出什麽隱藏的秘密。他從印第安人那裏聽說了一些怪異的傳說,對去土丘後空手而歸的另一名年輕人的無趣報告冷嘲熱諷。另一名年輕人出發探險時,西頓在村裏用望遠鏡觀察土丘。隨著探險者接近目的地,他看見印第安守望者從容地鉆進了土丘,就好像山頂有個翻板活門和相應的樓梯。另一名年輕人沒有看清印第安人是如何消失的,只知道當他爬上土丘時後者已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