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1](第4/5頁)

事後當然展開了調查,保留地的印第安人受到無情的盤問。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肯說。至少沒人願意開口,只有老灰鷹除外,他是威奇托族的一名酋長,一個多世紀的年齡使得他超脫了世俗的恐懼。唯獨他願意屈尊給出一些忠告。

“白人,不要打擾他們。不好打交道——那些人。全都在這底下,那些古老者,全都在這底下。伊格,眾蛇的大父,他在那裏。伊格是伊格。泰爾華,眾人的大父,他在那裏。泰爾華是泰爾華。不死。不老。和空氣一樣永恒。只是活著,等待著。有朝一日他們會出來,活著,征戰。用泥土建造帳篷。帶來黃金——他們有很多黃金。離開,建造新的居所。我是他們。你是他們。然後大水來了。一切改變。沒有誰出來,不讓任何人進去。進去就出不來。你不要打擾他們,你不懂壞巫術。紅人知道,他不會被抓住。白人亂來,他回不來。別靠近小山丘。沒有好事。聽灰鷹一句。”

假如喬·諾頓和蘭斯·韋洛克接受了老酋長的建議,他們多半能夠活到今天,但他們沒有。他們博覽群書,是唯物主義者,天不怕地不怕。他們認為某些印第安惡棍在土丘內部建立了秘密總部。他們去過那座土丘,現在打算再去一趟,為老勞頓上尉報仇——他們誇口說寧可把土丘夷為平地也要完成心願。克萊德·康普頓用高倍望遠鏡觀望,見到他們繞著險惡土丘的底部走向另一側。他們顯然想非常有條理和細致地勘測這片區域。幾分鐘過去了,他們沒有出現。從此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土丘再次成為了驚嚇和恐慌的源泉,若不是因為世界大戰造成的波瀾,它肯定不會返回賓格地方民間傳說的背景深處。1916至1919年,無人探訪這座土丘,倘若不是因為從法國服役歸來的某些年輕人的魯莽大膽,這種情況應該會保持下去。從1919至1920年,過早變得鐵石心腸的年輕退伍軍人之間掀起了探訪土丘的風潮,隨著一個又一個年輕人毫發無損、滿臉輕蔑笑容地歸來,這股風潮變得越來越流行。到了1920年——人類是何等健忘啊!——土丘幾乎是個笑話了。被殺女人的平淡故事重新出現,漸漸替換了人們嘴裏更陰森的傳說。這時有一對做事不計後果的年輕兄弟,克雷家特別欠缺想象力和死腦筋的那兩個小子,他們決定上山去挖出被埋葬的女人和黃金,據說印第安老人殺死她就是為了那些黃金。

他們在9月的一個下午出發——印第安人的手鼓剛好在這段時間每年一次地敲響,鼓聲不間斷地在紅土飄揚的平原上回蕩。無人觀望他們的行動,數小時後兩人沒有回到村裏,他們的父母也並未開始擔心。過了一段時間,人們才警覺起來,組織隊伍前去搜尋,結果再一次無可奈何地輸給了充滿沉默與懷疑的謎團。

但他們中的一個終究還是回來了。回來的是哥哥艾德,他稻草色的頭發和胡須變成了白化症般的雪白色,從根部算至少長兩英寸。他的額頭有一個怪異的傷疤,狀如烙印的象形文字。他和弟弟沃克失蹤三個月後的一個夜晚,他偷偷摸摸地潛入自己家,沒穿任何東西,只裹著一條圖案怪異的毛毯,他飛快地套上一身自己的衣服,立刻把毛毯塞進火爐。他告訴父母,一群奇特的印第安人——不是威奇塔人或喀多人——俘獲了他和沃克,將他們關押在西邊的某個地方。沃克死於殘酷折磨,他逃了出來,但付出了極高的代價。這段經歷過於恐怖,此刻他無法詳細描述。他必須休息——再說搞得村民群情激昂、前去搜尋和懲罰那些印第安人也毫無意義。他們不是你能逮住或懲罰的那種人,另外為了賓格全村乃至於整個世界著想,還是不要把他們趕進他們的秘密巢穴比較好。事實上,你甚至不能稱他們為真正的印第安人——他以後會解釋最後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的。另一方面,他必須休息。最好不要用他回歸的消息驚擾全村老小——他要上樓睡一覺。在他爬上陳舊的樓梯回自己臥室前,他拿走了客廳桌上的記事本和鉛筆,還有他父親寫字台抽屜裏的自動手槍。

三小時後,樓上傳來了槍聲。艾德·克雷用左手攥緊手槍,一粒子彈幹凈利落地打穿了兩側太陽穴,一張稀稀拉拉寫了幾行字的紙放在床邊的破舊木桌上。從削得只剩下最後一截的鉛筆頭和塞滿爐膛的紙灰來看,他原本寫了許多文字,但最終決定不透露他的見聞,只留下一些語焉不詳的暗示。僅存的殘缺片段僅僅是瘋狂的警告,怪異地倒著寫下潦草字母——顯然是因為苦難而心智錯亂之下的胡言亂語——讀起來感覺也是這樣。對一個向來感覺遲鈍和講求實際的人而言,會寫出這麽一段文字委實令人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