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草與毒草(第2/3頁)

讀了普林尼的原文就能明白,自古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植物被稱為蓮,其中一種(普林尼在後半段記述的)確實就是我們所想到的蓮,但另一種卻與之毫無關系。首要的證據便是普林尼將後者描述為“樹”,在描述與荷相似的植物時,他則使用了“草”這個字眼。

正如普林尼明確指出的地名“塞提斯”和“納撒蒙”所示,人們推測食蓮人所居住的土地位於北非的利比亞,被他們作為主食的蓮則是一種棗。棗的果實與橄欖類似,起初是綠色,隨後變黃,最後透出紅色,味道也變得甘甜。不過也有一種意見認為蓮應該是破布子(別名樹子),學名為Cordia myxa[23],看來不能完全斷定蓮就是一種棗。根據格雷夫斯的說法,破布子是一種“像葡萄那樣一串串的、甜而黏的水果”。但無論是哪種說法,都讓人有些難以相信,這蓮竟會甘美到使人失去一切對現實的感覺。這情況和假想動物一樣,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在現實中站得住腳,但在傳說中被過分誇張地描述,或許將其看作一種假想植物比較好吧。

關於希臘傳說中的植物,我還想到了金穗花[24],但普林尼似乎沒有留下多少有趣的相關記述。我原本是想另外再寫有毒植物的,碰巧發現了有意思的片段,就在這裏先講一講附子(烏頭)吧。下面是《博物志》第二十七卷第二章。

對古代人的熱情所抱有的敬意,有誰能充分地表達清楚呢?在一切毒物中,附子是見效最快的,只要用附子在女人的性器官上摩擦,就能讓她當天喪命,這也是世人盡知的事實了。卡爾普爾尼烏斯·貝斯蒂亞曾將幾任妻子殺害在睡夢中,並因此被凱利烏斯·魯弗斯告發。之所以有告發一事,是因為他被懷疑使用了附子。手指殺人那種恐怖的㐀論便是從這裏推導出來的。

我先把注釋寫上。卡爾普爾尼烏斯·貝斯蒂亞是出身平民的護民官,是有名的喀提林陰謀[25]的支持者之一。也許有不少聰敏的讀者,僅憑普林尼簡短的記述就能推測出整件事情的情況,具體來說就是,卡爾普爾尼烏斯用塗過附子的中指愛撫妻子的陰蒂,並致其死亡。為什麽特地做這樣的事呢?用在其他部位不也行嗎?這恐怕是出於一種性器官更易於吸收毒物的觀念。即便如此,用同樣的方法殺害了幾任妻子,也是令人無話可說。附子又有“特琉潑農”,即“女性殺手”的別稱,或許是意味著除了運氣不佳而敗露的卡爾普爾尼烏斯之外,還有許多男性都用過這種殺人手段;又或是被當成婦科藥物使用時弄錯了方法,導致太多女性因附子的毒性死亡。《博物志》第二十五卷第七十五章中出現了關於特琉潑農的記述,引用如下:

名為特琉潑農的植物因其根部的形狀,又被稱為斯科皮恩(蠍子)。如果蠍子接觸到這種植物,也會喪命。所以若被蠍子刺傷,喝下這種草藥就沒事了。據說用尖被藜蘆在死去的蠍子身上摩擦,就能使其復活。如果用特琉潑農的根接觸四足動物的性器官,無論何種四足動物都會立即死亡。若是使用其與仙客來相似的葉子,也會在當天產生致死效果。

除了特琉潑農這一別稱之外,附子似乎還被稱作帕爾達裏安卡斯(豹子殺手)、琉克托農(狼殺手)、繆歐潑農(老鼠殺手)和特洛潑農(野獸殺手)等,從這些稱呼中我們也能看出,它的猛毒是多麽令人畏懼。接下來的內容是前面引用過的《博物志》第二十七卷第二章的後續。

在肉片上塗抹附子,可以殺死吃下肉片的豹子,這是自古便知的方法。若不這樣做,這個地區的豹子就會無限制地繁殖。因此,附子有時也被稱作帕爾達裏安卡斯。但我也必須提到一個明確的事實:這種情況下,豹子若立刻吃下人糞,也可能免於一死。豹子發現這種治療方法,無疑只是一種偶然,應當放這幸存的豹子一條生路。中毒對於豹子而言,無論何時都應該是前所未有的經歷,因為野生動物既沒有相互交流經驗的手段,也沒有推理的能力。因此這是偶然,毫無疑問的偶然。偶然才是神,是我們生命的偉大創造者。在偶然之下,我們必須去理解自然,自然是萬物之母,也是我們的教育者。我們認為野生動物每天都在重復發現這種治療方法也罷,或是認為它們一直知道這種治療方法也罷,無論如何這都是偶然。由此觀之,如果人類以外的所有動物都知道對它們有益的治療方法,那麽這對我們而言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嗎?即便如此,我們的祖先仍將附子當作極具效果的眼藥傳承下來,這也清楚地表明了一個真理:再大的惡中也多少有善。

在這一部分裏,普林尼少有地飽含熱忱地陳述了自己的自然觀,所以我也稍微摘取了較長的一段。頻繁強調偶然的普林尼,說不定持有與伊壁鳩魯[26]、盧克萊修[27]相近的思想主張。雖然常被說成是沒有思想的人,但即便是普林尼也一定有他自己獨特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