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頁)

他們互相打量著。

“此刻,”他的語調略為放松,“我預見到任務量不會太繁重。大多數船員來自新科羅布森和旋紋平原,其余人也能說流利的拉賈莫語。只有到了薩克利卡特我才會需要你,而我們至少得一整個禮拜才能抵達,因此你有充是的時間放松休息,與其他乘客攀談。我們明天一大早就起航。毫無疑問,等你起床,我們已經上路了。”

“明天?”貝莉絲說。這是她進屋以來講的第一個詞。

船長銳利地看著她。“對。有問題嗎?”

“船長,”她的語調毫無起伏,“原本你告訴我,要在塵埃日起航。”

“我是說過,科德萬小姐,但我改主意了。填完那些文件比我預期的要快一點,而我的同僚們今晚已經準備好交接囚犯。我們明天起航。”

“找原希望回到鎮上去寄封信,”貝莉絲說,她保持語氣平靜,“一封重要的信,給一位在新科羅布森的朋友。”

“沒有可能,”船長說,“這辦不到。我不會再在這裏浪費更多時間。”

貝莉絲靜靜地坐著。她不怕這個人,但也無法控制他。她試圖找到最能激起他同情心的方法,好讓他妥協。

“科德萬小姐,”他突然說道,語調也變得比較柔和,這讓她很吃驚,“恐怕一切已在運轉之中。假如你願意,我可以把信交給典獄官凱塔斯,但其實我並不建議這麽做,因為不太可靠。到了薩克利卡特,你有機會把信送出去。就算沒有新科羅布森的船只停靠在碼頭上,那兒還有一座倉庫,我們所有船長都有鑰匙,用以提取信息、備用貨物以及信件。把你的信留在那兒,它將搭上下一班到家的船,不會耽擱很久。”

“你也可以由此吸取教訓,科德萬小姐,”他補充道,“在海上,不能浪費時間。記住:不要等。”

貝莉絲繼續小坐了片刻,但她根本無計可施,只能癟著嘴離開了。

她在鐵海灣陰冷的天空下站立良久。星星不見蹤影;月亮及其兩個女兒——兩顆小衛星——模糊不清。貝莉絲在寒氣中焦慮不安地行走,她爬上一段短短的樓梯,來到高聳的船頭,朝著船首斜桅走去。

貝莉絲手扶鐵欄杆,踮起腳尖,剛好能夠眺望黑暗無光的海面。

身後船員們的聲音趨於微弱。稍遠處,她能看到兩點搖曳不定的紅光:那是囚船艦橋上的火炬及其在黑色海水中的倒影。

一百多英尺上方,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輕聲吟唱,也許來自鴉巢,也許來自索具之間。那樂聲舒緩而繁復,不同於她在塔慕斯聽過的粗陋小調。

你的信需要等一等,貝莉絲蠕動嘴唇對著水面無聲地說道。你得過一陣才能收到我的消息。等我到達螯蝦人的國度。

她凝視著黑夜,直至陸岸、海洋和天空的界線不再清晰。然後,在黑暗的縱容下,她緩緩往船尾移步,走向狹窄的走廊和低矮的過道,返回自己的艙室,而那艙室中的空間如此狹窄,就好像是船只設計中的瑕疵。

(稍後,在最寒冷的時分,船搖晃起來,她在床鋪裏翻了個身,將毯子拉至頸項,半夢半醒間,她意識到,那些活的貨物上船了。)

我被綁在黑暗中,膿水流個不停。
我的皮膚收縮緊繃,只要碰一碰就劇痛難忍。我遭受了感染。雖然碰一下就會疼,我仍然到處觸摸,以確認自己尚有痛感,還沒有麻木。
不過仍要感謝上天賜予我這些鮮血豐盈的血管。撥弄一下瘡癡,血就會溢出來。倘若不計較疼痛,這也算是個小小的安慰。
夜晚漆黑寂靜,連海鳥的叫聲都消失了,他們就在這個時候來提解我們。他們舉著手電打開門,掀掉我們的被子。我感到有點兒羞愧,我們就這樣屈服了,向這些垃圾屈服。
除了手電光,我什麽也看不見,
我們躺在一起,他們就毆打,直到我們分開為止。他們開始驅趕我們,我用雙臂護住胸口那團抽搐痙攣的東西。
我們經過黑漆漆的走廊和引擘室,我心頭一驚,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我比那些彎腰弓背、咳嗽嘔吐的老家夥要聰明。他們害怕挪動,而我都快等不及了。
接著,我被寒冷與黑暗一口吞噬,天哪,我們居然來到了室外。
室外。
我愣住了。我詫異地愣住了。
我已經太久沒有到過室外。
我們擠在一起,相互依偎,仿佛史前穴居人,仿佛近視的山精。缺少了墻壁的圈囿,老家夥們感到害怕,他們也怕擾動的冷風,怕海水和空氣。
也許我應該高呼諸神庇估。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