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頁)

“當真?”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說,“我身上有一道一尺長的口子,那是被一頭發狂的薩度拉咬的……一頭新生的幼獸……”

“薩度拉?真的?我能看看嗎?”

約翰尼斯搖搖頭。“在……敏感部位。”他說。

他沒有看她,但也並不顯得過分拘謹。

約翰尼斯的同艙室友吉姆丘瑞是一名失敗而自卑的商人,雖然對貝莉絲垂涎三尺,卻頗有自知之明。約翰尼斯從不舉止輕佻,似乎在留意到貝莉絲的魅力之前,總會先想起別的事情。

倒不是說她希望被追求——倘若他當真示好,她會立刻輕蔑地拒絕。但她習慣了男人們試圖跟她打情罵俏——通常都很短暫,他們很快意識到,要勸服她放棄那種冷冰冰的態度是不可能的。與提爾弗萊做伴坦率而單純,她發現這有點兒困擾。她也稍稍考慮過,他是不是父親口中所說的同性戀,但她沒有發現任何跡象表明他對船上別的男人比對她更有興趣。她覺得這麽胡思亂想真是無聊。

她發現,每當他們之間略顯曖昧,他似乎總有一絲畏懼。也許他對這種事沒興趣,她心想,或者他是個膽小鬼。

謝克爾和坦納互換故事。

謝克爾早就知道《克洛伏紀事》中的許多故事,但坦納通曉全部。即便是謝克爾聽過的,坦納也有不同版本,而且講述起來有滋有味。作為回報,謝克爾告訴他有關高級船員和乘客的事。他對吉姆丘瑞充滿鄙視,曾經隔著廁所門聽到他瘋狂地自慰。他認為心不在焉的提爾弗萊大叔無聊至極,而對米佐維奇船長則有點怵,但他吹牛說船長曾喝醉了酒在甲板上亂晃。

他渴望卡多米安小姐。他喜歡貝莉絲·科德萬——“不過這位偏好藍黑色調的女士,說她冷酷可不太準確。”他說。

坦納聆聽著他的描繪與影射,並適時報以笑聲或鄙夷的咂嘴聲。謝克爾給他講水手們的傳說和寓言——龍麒麟和女掠私者,馬裏孔人和血疤海盜,還有住在海底的各種怪物。

坦納身後是深邃黑暗的囚艙。

搜集食物和燃料的爭鬥持續不斷,不僅僅是殘存的面包和肉:許多囚犯的改造部分是金屬機件和蒸汽引擎。燃爐熄火的話,他們便無法移動,因此任何能燃燒的東西都被囤積起來。遠處角落裏有個老頭,他借以行走的白镴三腳架已經鎖死好多天了。他的燃爐裏面冷冰冰的。僅當有人特意去喂他的時候,他才能吃到東西,大家都認為他活不了多久。

謝克爾被這個殘酷的小國度深深吸引。他饒有興味地看著那老頭,也觀察到一些囚犯的淤青。他偷偷窺視黑暗中古怪的疊影,那些是正在交媾中的人,有的出於自願,有的正施行強暴。

他在城裏的時候曾在渡鴉門主持一夥幫會,如今離開了,卻仍替他們擔憂。他第一次盜竊是在六歲,收獲一枚謝克爾幣,從此就有了這麽個綽號。他聲稱不記得其他名字。他的幫派活動,以及偶爾的入室行竊,招來了國民衛隊的強烈關注,於是他便躲到這艘船上來打工。

“再多待一個月,我就跟你一起關在那裏頭了,”他說,“這可沒什麽好處。”

“女舞神號”上的魔學家和魔法工匠操縱著船首的氣象引擎,抽走前方的空氣。船帆朝著真空鼓起;風壓自後方湧來。他們高速前進。

這機器令貝莉絲回憶起新科羅布森的雲塔。焦油角的屋頂上高聳著一個個巨大的引擎,神秘而破敗。她感到一陣強烈的渴望,懷念那些街道與溝渠,懷念那座城市的碩大無朋。

她也懷念引擎和機械。在新科羅布森,它們包圍著她。這裏卻只有餐廳系統和這部小小的氣象引擎。船底的蒸汽機使得“女舞神號”成為一副完整的機械裝置,但它不在視線之內。貝莉絲在船上遊走,仿佛一枚脫位的齒輪。她被迫離開,卻惦記著那種以實用為首要考量的混亂。

這是一片繁忙的海域,他們在航行中遇到過其他船只。離開凱邦薩的兩天內,貝莉絲看見過三艘。前兩艘不過是地平線上細長窄小的影子;第三艘是低矮的多桅快船,距離要近得多。船帆上的鳶表明它來自奧德林。它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瘋狂顛簸。

貝莉絲看得見那艘船上的水手。她看著他們在繁復的繩纜上搖蕩,在三角船帆間攀爬。

“女舞神號”經過一串看上去荒涼貧瘠的島嶼:卡丹島、林洛島、埃多隆島。約翰尼斯對每座島的傳說都了然於胸。

貝莉絲常常眺望海面。在這遙遠的東部海域,海水比鐵海灣要清澈得多:她能看到一片片黑影,那是巨大的魚群。不當值的水手們坐在船沿,雙腿懸於船外,時而用簡陋的魚竿垂釣,時而用小刀和煤黑顏料加工骨頭或鯨齒,以制作雕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