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Ⅴ 坦納·賽克(第2/3頁)

“我要跟船長談話,夥計們。”他一遍遍地用鹽語對他們說,盡管很害怕但態度堅決。看來威脅嚇不倒他,於是他們將他帶入點著蠟燭的黑暗船體內。

他們領著他經過藏寶室,通過交易與戰鬥獲得的物品全都存放於此。廚房則充斥著腐爛蔬菜和燉煮的味道。走廊的籠子裏,猩猩一邊嘶叫,一邊搖晃著欄杆。仙人掌族身體太重,手指又太粗笨,無法攀援繩索。這些猿猴自出生起便接受訓練,能夠遵從口哨與命令,熟練地張掛船帆,盡管它們從來都不明白這樣做目的何在。

這群無聊的猴子被藏在此處,以免遭受饑餓的女蚊族襲擊。

森嘎靜坐在船艙中,他讓坦納站著,用一塊破布不安地擦幹臉和手。森嘎巨碩的綠胳膊擱在桌面上,雙手相扣,顯得既懷疑,又耐心,頗似人類的官僚作風,讓人很不自在。

他善於玩弄權術,自從第一眼看到坦納,就猜到這裏面有問題,艦隊城的當權者多半是被蒙在鼓裏。他支走了警衛,以防萬一這件事只有他一人可以受益。警衛們悻悻地離開了,好奇心未能得到滿足。

接著是一陣沉默。

“告訴我怎麽回事。”森嘎最後說道。他省略了開場白,坦納·賽克(海水從他皮膚上滴落,流淌到草褥裏,他雙手緊緊抓著包裹,既害怕又內疚,對自己的背叛行為深感不安)對此頗為贊賞。

打開蠟裹的皮袋與盒子,裏面的物品依然幹燥。

他一聲不吭地將那封較短的信遞過去,其中寫的是對攜帶者的承諾。

森嘎緩慢而細致地讀了好幾遍。坦納等待著。

最後,森嘎擡起頭,臉上絲毫不露聲色(但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到一邊)。

“你要我遞送什麽東西?”他說。

坦納依舊無言地抽出那個沉甸甸的盒子。他取出戒指和封蠟,然後將打開的匣子轉向森嘎,給他看裏面的信和項鏈。

船長撇著嘴查看粗糙的項鏈,似乎並不怎麽在意。他的手摩挲著那封長信。

“不讓我看的東西,我不帶,”他說,“裏面也許寫著‘別管另一封信’。我想你一定能理解。只有等我看完之後,才能讓你把它封起來。”

坦納點點頭。

森嘎船長審視良久,賽拉斯寫給新科羅布森的這封密件冗長而晦澀。他沒法真正讀懂——他的拉賈莫語不夠熟練。他只是尋找與自己相關的詞語:仙人掌族,底爾沙摩,海盜。信中沒有這些字眼。似乎不像是騙局。看完之後,他疑惑地擡起頭。

“這都是什麽意思?”他說。坦納快速聳了聳肩。

“老實說我不知道,船長,”他說,“我跟你一樣看不明白。我只知道這是新科羅布森需要的信息。”

森嘎同情地向他點點頭,同時思考著自己的選擇。把這人趕走,什麽也不做。當場殺死他(輕而易舉),奪走他的印鑒。遞送包裹;不遞送包裹。將此人轉交給艦隊城的女首領,他顯然是個叛徒,只是森嘎搞不清背叛的方式和原因。但努吉特·森嘎對眼前的事態和這名膽大妄為的擅入者很感興趣。他對他沒有敵意,卻也無法搞清此人為誰效力,受到何方勢力的庇護。

森嘎船長不願冒與艦隊城開戰的風險,更不用說與新科羅布森了。信中沒有會危害到我們的內容,他心想。此外,雖然他心存顧慮,卻找不到拒絕擔任信使的理由。

最壞的情況是,他偏離通常的貿易路線,遠遠地繞了一圈,信中的內容卻得不到兌現。但這算不算災難呢?作為商人和海盜,他將到達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那不是個好結果,他心想,這趟旅程艱難而漫長,但為了潛在的利益,或許值得一試?

也許這封信(有那座城市的印鑒,以及其代理人的授權)能獲得兌現。

他們共同完成了秘密交易。坦納用戒指將那封長信封印起來,把賽拉斯·費內克(他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再次出現在坦納腦中)的項鏈放入盒內的襯墊之間,然後疊好那兩封信,蓋在上面。他扣緊盒子,將剩余的蠟滴入四周縫隙裏,然後趁著封蠟逐漸凝固,摁上戒指的紋印。戒指移開之後,他看著故鄉城市的徽紋,就像一幅滑膩膩的微型浮雕。

他把封好的盒子塞回褐色皮袋中,系緊袋口,森嘎接過去之後,鎖入了航海儲物箱裏。

兩人互相對視了片刻。

“你要是出賣我,後果我就不多說了。”森嘎說道。這是個荒唐的威脅:雙方都知道,他們再也不可能見面了。

坦納略一頷首。

“我們的船長,”他緩緩地說,“不能讓她知道。”話一出口,他便感覺很痛苦,不得不使勁提醒自己信中的內容和保守秘密的理由。他不動聲色地擡起眼睛,與森嘎船長視線相交。船長沒有故作神秘地眨眼或微笑,只是點了點頭,使他免於再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