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4頁)

沉默再次降臨。室外,一只貓開始哀嚎。

“告訴我,賽拉斯,”貝莉絲說,“這是你的領域。他們的計劃有認真的反對意見嗎?我是指認真的?要有的話,我們能不能借機逃離此地?這能幫上我們的忙嗎?”

我究竟在動什麽腦筋?她心想。我們已經送了一則消息回家鄉。我們已經救了它,嘉罷在上。除此之外,我們不可能拉攏任何幫派,也無法說服任何人帶我們回家。

賽拉斯號稱想要逃離,但他潛伏在艦隊城中,避開眾人的耳目,搖身一變,成了西蒙·芬奇,他仿佛懸在一張由買賣、流言、人情和恐嚇構成的網中——這都是生存技能。賽拉斯正在適應環境。

貝莉絲無計可施。她沒有秘密計劃可以執行。

她仍然會夢到從新科羅布森到鐵海灣的那一段河流。

不,她激烈而固執地思忖。不管真相如何,不管發生什麽,不管多麽無望——我絕不放棄逃離。

她費了好大勁才點燃這把冰冷的怒火,激起逃跑的欲望,如今,要她掐滅這個念頭是不可容忍的。

在她的思維深處,始終大聲說著“不”,即便有疑慮也無法將其沖淡。

第二天醒來後,她迎著暖風斜倚在窗口,注視著疲憊宿醉的工人在街道和甲板上清理前晚慶典留下的垃圾。他們掃出一大堆碎屑與彩紙,還有假面派對的飾物,以及吸毒遺留的殘渣。

“高粱號”井架頂端已不再湧出翻滾的火焰。鉆井台停止了運作,開采出的石油和巖乳被貯存起來。越過一片艦船的屋頂,可以看到各種蒸汽船、拖船、矮胖的工業船,全都朝著城中駛回來,仿佛鐵屑受到磁石的吸引。貝莉絲看著船員們再次將它們系到艦隊城邊緣。

等到所有伺服船只全都與城市掛到一起,它們起航朝東南方進發。黑煙滾滾,馬達轟鳴,消耗著大量掠奪來的煤炭和一切可燃物。艦隊城開始緩緩移動,速度極其緩慢。

下方清澈的海水中,潛水員們仍在工作。一艘艘艦船繼續遭到肢解,所得的材料被送往工廠。無窮無盡的飛艇排成一條長龍,來往於艦船殘骸與鍛造爐之間。

隱藏於波浪底下的巨型籠套周圍,海水緩緩地流動著。艦隊城的前進步伐幾乎難以察覺:每小時僅一到兩英裏。

但它並未松懈。它永不停歇。貝莉絲知道,抵達目的地之後,鎖鏈將被放入海底,魔法將開始啟動,一切都將發生改變。她又聽見自己在說“不”,拒絕默默接受,拒絕以此為家。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對她的需求越來越少。她為工程師們提供翻譯的頻率也降低了,而建造籠套的員工們永無止境地工作著,設計結構中的難題被逐一克服。貝莉絲感覺自己漸漸遠離項目的核心。

只有鐸爾是例外。他仍會找她談話,仍會請她到他船艙裏喝酒。他們之間仍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但貝莉絲搞不清究竟是什麽。鐸爾的講話依然隱晦難懂,令她頗為困擾。他又帶她到疤臉情侶房間底下的漏音小屋去了兩次。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跟他走。每次都是在夜間,偷偷摸摸的。她聽見他們喘息的話語,聽見痛苦和欲望的呻吟。這種情緒依然令她驚駭,也讓她感覺惡心,仿佛胃裏存有腐物一般。

第二次的時候,她聽見他們發出自認為代表著愉悅的嘶嘶語聲,翌日,當她和奧姆一起進入會議室,疤臉情侶瞪視著她,他們額頭上凝結著深深的血疤,那是新的傷口,呈鏡像對稱。

貝莉絲不知所措。她曾聽到他們沉溺於變態的激情,一想到必須接受這種人的支配,她便感覺無法忍受。

不。

天氣繼續轉熱,日子一天天地消逝,轉眼兩個星期過去了,籠套已接近完工,賽拉斯沒來找她,鐸爾依然目的不明。她逐漸遠離權力的中心,無須每天與疤臉情侶見面,雖然因此而松了口氣,但也擔心自己失去作用。等到最後那點似是而非的權力消失之後,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被困住了。然而,貝莉絲腦中的聲音變得更加堅決,更加清晰無比。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