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臭娘子。”

貝莉絲發出痛苦的驚呼,緊緊抓住椅背,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以使視線恢復清晰。坦納·賽克打了她,反手一記沉重的耳光,迫使她撞到墻上。這一擊似乎將他的怒火排出了體外,剩下那點力氣,只夠憤憤地與她交談。他的槍依然指向她頭部。

“我當時不知道,”貝莉絲說,“我向嘉罷起誓,我不知道。”她不害怕,更多的是羞恥,惶惑中,她的口齒含混不清。

“你他媽是個邪惡的混蛋,”坦納的嗓音並不大,“你這個吸血的婊子,婊子,混蛋……”

“我不知道。”她重復道。他的槍依然沒有撤走。

他又開始咒罵,一長串惡毒的抨擊,然而她沒有插嘴,任由他不停地謾罵,直到厭倦為止。罵夠了之後,他突然改變策略,恢復到近乎尋常的語氣。

“死了那麽多人,流了那麽多血。我當時在水底下,你知道嗎?我在水裏遊泳。”他低語道,“我他媽的在血水裏一邊遊泳,一邊殺人。殺的是跟我一樣的同胞,都是些愣頭愣腦的新科羅布森小夥子。要是我被抓回去,要是他們的計劃得逞,要是他們得償所願,占領了這座該死的城市,屠殺還會繼續。而我此刻已經在去殖民地的路上,再次淪為改造人奴隸。

“我的小兄弟,”他忽然壓低嗓音,“謝克爾。你認識謝克爾,對吧?”他凝視著貝莉絲。“他幫過你幾次忙。他和他的情人安捷文被卷入了戰局。安吉能照顧好自己,但謝克爾?他去搞了一把來復槍,這個蠢小子。一顆子彈擊中他下方的欄杆,碎木片撕裂了他的臉,血肉模糊。他將永遠帶著傷疤——永遠。然而我在想,要是那個新科羅布森人的槍再移一點點——只要他媽一點點——謝克爾就沒命了。他就死了。”

他那悲涼的語調令貝莉絲無法釋然。

“他就會加入所有死者的行列。”坦納語氣黯淡,“是誰殺了他們,是誰殺死了這些水手?是誰殺的?你非得要尋求幫助是嗎?你有沒有想過後果?有沒有?你不在乎嗎?你如今依然不在乎嗎?”他的言辭給予她沉重的打擊。即便她在搖頭——不是這麽回事——卻仍感到深深的羞愧。“是你殺了他們,你這該死的叛徒。

“你……和我。”

他的槍依然一動不動,但臉上表情扭曲。

“我,”他說,“你為什麽把我牽扯進來?”他的眼睛充滿血絲。“你差點兒殺了我的小兄弟。”

貝莉絲眨了眨眼,強忍住淚水。

“坦納,”她的聲音沙啞哽咽,“坦納。”她緩緩說道,同時無助地舉起雙手。“我向你發誓,向你發誓,我發誓……我當時並不知情。”

據她猜測,他一直有一點點疑惑,一點點不確定,不然直接就會崩了她。她磕磕巴巴地解釋了很久,試圖將這連自己都覺得完全難以置信的故事表達清楚。

在此期間,他的槍從未離開過她的臉。貝莉絲在向坦納訴說的過程中,不時停頓下來,因為她逐漸看清了真相。

窗戶就在坦納·賽克的肩膀後面,她一邊說,一邊望向窗外,這比看著他的眼睛容易多了。每次瞥向他的臉,她都像被灼痛了似的。遭到背叛令她憤怒難忍,但最折磨人的,還是那羞愧的感覺。

“當時告訴你的事,我自己全都確信無疑,”她說道,想起那慘烈的場面,她露出極端痛苦的表情,“他也騙了我。”

“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找到艦隊城的,”稍後,她又說道,而坦納依然怒氣沖沖,充滿懷疑,“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麽;不知道他為達成目標,竊取了什麽樣的情報或設備。這事有點兒蹊蹺……他一定有所隱瞞;在那封信裏,他一定給出了線索,讓他們追蹤至此……”

“就是你給我的那封信。”坦納說,貝莉絲略一遲疑,然後點點頭。

“他給了我,我又給了你。”她說。

“我當時確信無疑,”她說,“嘉罷在上,坦納,你以為我怎麽會在‘女舞神號’上?真見鬼,我是在逃亡,坦納。”對此,他沉默不語。

“我是在逃跑,”貝莉絲繼續說,“我是在逃跑……哦,沒錯,真該死,我不喜歡這兒,這地方不適合我……但我在逃亡。我不會去邀請那些混蛋。我匆匆奔逃,正是因為擔憂自己的性命。”他好奇地看著她。“況且……”她猶豫不決,不敢說得太多,雖然很想告訴他真相,卻擔心顯得刻意迎合。

“況且……”她保持平靜的語聲繼續說道,“況且,我不願這麽幹。我不願這樣……對待你,對待你們所有人。我跟那些惡心的法政官不同,坦納。我不願看到他們的裁決落在你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