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5/5頁)

費內克位於甲板上方十五英尺,包裹在一圈扭曲的空氣中。現實空間在他四周波動。他的身影模糊不清,輪廓邊緣不停地變幻。他時隱時現,動作緩慢而流暢,猶如海洋中的捕食者。血水從他的嘴裏和刮破的舌頭上滴淌下來。他如同梭魚一般回轉,憑借雕像所提供的能量懸浮於半空中,瞪視著底下的人群。

他們舉起武器。費內克的身影變得黯淡,子彈穿過他原本所在之處——穿過蕩漾起伏的空氣——隨著子彈的消失,他再次張嘴噴吐,腐蝕性的豁液到處亂飛,猶如炮彈的碎片。

甲板上酸液橫飛,濺到襲擊者臉上,引發一片慘叫。人們恐慌地四散奔逃。

費內克注視著鐸爾。

鐸爾縱身一躍,避開黏液,動作突兀而輕巧。他臉色緊繃,依然瞪視著費內克。費內克身形一晃,沉降下來,如同幽靈一般飄浮於甲板上方,得意地嗚嗚低吟著,口中滴下一串酸液。只要有人靠近,他便再次噴吐,對方不是喪命,就是逃離。他盯上了烏瑟·鐸爾。

“來抓我啊。”費內克低聲說道,仿似帶著醉意的挑釁。詭異的液體使得他喉嚨口隱隱作痛,但他感覺自己無所不能,甚至可以在宇宙中灼燒出一個洞。他感覺沒人能約束自己。面對咄咄逼人的強敵,鐸爾往後躍開,動作洗練,但緊咬牙關,充滿怒氣,而費內克的嗓音依然在他耳邊低語,“來啊……”

在交錯的光影中,在擁擠的木結構間,四周的波浪聲纖細瑣碎,艦隊城的燈火僅在咫尺之遙,費內克聽見身後有人說話。

“噝——噝——賽拉斯——”

仿佛恐怖的巨蛇即將發動攻擊。

費內克心頭一驚,轉過身來,透過搖曳不定的空氣,他看見布魯寇勒——帶著入骨的仇恨,渾身散發出獸性——從黑暗中躍出,翻卷著長舌,向他撲來。

費內克尖叫一聲,試圖再次親吻那古怪的雕像。但布魯寇勒已經到了,他繃直手指,戳向費內克的咽喉。

這一擊使得費內克仰面跌落到甲板上,拼命地喘著氣。布魯寇勒隨著他一起墜下,眼中閃著怒火。費內克仍試圖將雕像舉到面前,布魯寇勒輕蔑地一把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動作輕松自如。他擡起腳(速度令人驚畏)狠狠踩踏費內克的右腕,將其壓在甲板上碾碎。

費內克的尖叫中帶著愚蠢可笑的顫音,傷殘的手指陣陣痙攣。雕像滾落到木地板上。

他躺在碎木片之間嚎叫,鮮血自口鼻以及撕裂的手腕中流出。費內克在痛苦與恐懼中嘶喊,雙腿輪番蹬踢,徒勞地企圖脫身。他又恢復成實體,一副狼狽淒慘的模樣。烏瑟·鐸爾俯身進入他的視野。掙紮中,費內克的襯衫撕裂敞開,露出胸膛。

他的胸口斑駁黏濕,呈現出一塊塊墨綠色與白色的皮膚,泛著病態的微光,仿佛腐肉,表皮上布滿參差的突出物,有的像鯰魚胡須,有的像魚鰭。

鐸爾和布魯寇勒望著他變異的身體。

“瞧瞧你……”烏瑟·鐸爾喃喃低語。

“就是為了這玩意兒?”布魯寇勒看著鐸爾手中的雕像,嘶嘶地說道。

費內克仍在哭喊嘶叫。石像高深莫測地瞪視著烏瑟·鐸爾,一只眼開,一只眼閉,眼神清澈凜冽。灰綠色與黑色相間的附肢緊貼著石像的軀幹,模模糊糊,難以分辨。它張著猙獰恐怖的嘴,展露出牙齒。鐸爾摩挲著雕像後背上鑲嵌的那片鰭狀物。

“這是一件威力強大的物品,”布魯寇勒對費內克說道,驚駭之下,費內克打了個冷戰,“它殺死了多少艦隊城的人?”

“把他帶走。”鐸爾吩咐手下未受傷的人。他們湧上前來,但看到布魯寇勒並沒有動,都怯怯地停下了腳步。

盡管鐸爾有言在先,他依然幹預了行動,或許還救了鐸爾一命。然而鐸爾對他毫無感激,也沒有一絲懊悔與歉意。他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布魯寇勒,直到血族無奈地退開。

“他是我們的。”鐸爾一邊對布魯寇勒低語,一邊掂了掂雕像。

甲板上那些瀕死的警衛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他們的同伴毫無憐憫地架起費內克,粗暴地拽住他,對他的嘶喊不予理會。

在枯瀑區與底安信區的外圍,居民們聽見了鬼影區中傳來的聲響,他們直打冷戰,比畫著祈禱的手勢。

“我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隱約的嘶喊聲在夜色中回蕩,人們竊竊私語,議論紛紛,“這不像是行屍走肉……這是另一種聲音,不該出現在那裏。”

他們能辨別出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