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4頁)

接著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你來這裏幹什麽?”貝莉絲最後平靜地說,“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相信我的?”她打量著鐸爾,困惑使她疲憊不堪。自從我踏進這座該死的城市,每時每刻都繃緊了神經。她忽然清晰地意識到,我好累。

“我一直都相信你,”他的嗓音平淡無奇,“我從不認為你會故意招來新科羅布森艦隊,不過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對此地沒有好感。你來找我的時候,我以為會聽到其他說法。

“費內克反復無常,時而閉口不言,時而試圖把你拖下水,時而供認不諱……他的話每時每刻都在變。但事實很明顯:是你太傻了,”鐸爾毫無感情色彩地說,“你相信他。你以為自己……在做什麽?他怎麽跟你說的來著?拯救你們的城市。你的目的不是要消滅我們;你試圖拯救家鄉,使其免遭浩劫,以期有朝一日,能夠回到那裏。你不是想要消滅我們,你只是太傻。”

貝莉絲臉色陰沉,心中燃燒著怒火。

鐸爾注視著她。“你是被牽扯進來的,不是嗎?”他說,“以為……可以跟家鄉攀上關系。只要有所行動就好,對不對?你想……拯救故鄉。”

鐸爾的語聲單調輕微。貝莉絲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我敢打賭,”他繼續道,“只要你稍微動腦子想一想他的話……肯定會感覺不對勁。”

他的言辭近乎和善。懷疑的蛆蟲又活躍起來,在貝莉絲頭腦中蠕動。

“在‘文貯號’裏,”鐸爾說,“根本就沒有他的影子。

“他的臥房在船艙深處,潔凈而幹燥。墻上到處釘滿了紙片,用圖畫標示出誰是誰的人,誰掌管著什麽業務,誰欠誰的債。相當令人佩服。他了解一切所需的情報。他……融入了城市的政治活動。他總是躲在暗處。跟不同的線人在不同地點碰面,使用不同的化名——西蒙·芬奇和賽拉斯·費內克只是其中兩個而已。

“但那裏沒有他自己的影子,他就像一副空殼。如海報般到處張貼的紙片,一台小型手動印刷機,油墨與機油,儲物箱裏的衣服,包裏的記事本——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少得可憐。”鐸爾望向貝莉絲的眼睛,“你可以在那間屋子裏查看幾個小時,卻依然無法想象賽拉斯·費內克是什麽樣的人。

“他不過是一副塞滿了陰謀的空皮囊。”

但如今他再也無法發聲了,貝莉絲心想,而我們仍在繼續北進。疤臉情侶獲得了勝利。他們的麻煩已被排除,對不對,烏瑟?她凝視著他,試圖重新建立起失落的紐帶。

“我進來時,你在寫什麽東西?”鐸爾的話令她大吃一驚。他指了指貝莉絲的衣袋,她的信就塞在那裏面。

她總是隨身帶著這封信,隨著頁數的增長,漸漸趨於厚重。它沒有被搜走,但也不可能助她逃離。

她已經有一陣子不曾添加新內容了。有時候,她會定時更新,就像記日記一樣。而有時候,卻連續許多個星期碰都不碰。在這間狹小單調的囚室裏,窗外只有黯黑的海水,於是她又開始寫信,仿佛這能給她帶來平靜似的。但她發現幾乎什麽都寫不出。

“從我第一次遇到你開始,”鐸爾說,“你就一直帶著它。甚至在飛艇上也一樣。”貝莉絲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麽?你在寫什麽?”

貝莉絲既冷靜又驚恐地意識到,此刻她所說的話與所做的事,將帶來深遠的影響。一切都等待著塵埃落定,她感覺連氣都透不過來。

貝莉絲從口袋裏抽出信紙,開始念誦。

一七八〇年,切特月九日,塵埃日。血肉季第六戲劇日。

你好。

“這是一封信。”她說。

“給誰的?”鐸爾說。他沒有俯身窺視,而是看著她的眼睛。

她嘆了口氣,一直翻到信的開頭,舉起來給他看第一個詞。

信紙上寫著:“親愛的”,然後是一片空白,一個空洞。

“我不知道。”她說。

“它不是給某一個特定的人,”她說,“寫信沒有人讀是件很可悲的事。它也不是寫給死者的,不至於那麽……淒慘。不,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它並非如此封閉:這是一扇敞開的門,可以是寫給任何人的。”

這番話說出口,她很清楚是怎樣的效果,她對自己感到非常震驚。

“出發前的幾個月中,”她語氣平靜下來,“我一直擔驚受怕。認識的人紛紛消失,我知道自己成了追捕的目標。你從沒去過新科羅布森,對嗎,烏瑟?”她望著他。“你遊歷廣泛,技藝精湛,但就是沒去過那兒。你不理解——你無法理解吧?當國民衛隊向你逼近,那是一種特殊的恐怖。

“他們抓走了誰?對誰施以嚴刑拷打,對誰賄賂收買,威脅恐嚇?你還能信任誰?